查看完整版本: 瑞根 -【數風流人物】《連載中》
頁: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4-15 03:45 PM

第一百八十節 門第

  見丈夫沒有反應過來,王夫人呶了呶嘴,便是剛才薛姨媽離去的方向,賈政恍然大悟:「你是說寶丫頭?」

  「是啊,寶丫頭今年也十四了,論理也該考慮這些事情了,薛家現在也沒有一個撐得起門面的人,那薛文龍也是一個不曉事的,成日裡跟著東邊的高樂,這寶丫頭的事情怕還得老爺多費費心。」王夫人看著自己丈夫道:「寶丫頭也是嫡出,論人才容貌,論體格脾性,那都是極好的,縱然是那段氏挑剔,也絕對挑不出半點瑕疵來,……」

  賈政微微點頭,這寶丫頭倒的確是一個合適的,不過他作為姨爹,卻還不好過多過問,畢竟人家還有一個舅舅,娘親舅大,要說也該自己那個內兄來操心才對。

  「夫人,那二兄那邊難道便沒有一個說法?」賈政問道。

  賈政一提起,王夫人也有些尷尬。

  先前薛姨媽也來說起過,說前兩年裡兄長倒是很掛心寶丫頭,只是不知道是因為外放之後太忙碌,還是沒有合適的,所以這一年多時間裡就放了下來,這也讓薛姨媽很是著急。

  兩姊妹自然是沒有那麼多顧忌,王夫人也半遮半掩的說了一些關於自家寶玉未來的一些打算,倒是讓薛姨媽吃了一驚。

  沒想到自家姐姐還要指望這寶玉能攀上皇室宗親,但看看寶玉的相貌氣度,若是能在詩文上有所造詣,倒也不是不可能。

  「二兄那邊這一年裡我們姊妹都沒怎麼見著人,嫂嫂那邊也不清楚兄長的想法,所以這事兒也就拖下來了。」王夫人只能放低聲音道。

  「夫人,寶丫頭看起來是不錯的,但是這門第上……」賈政也有些不好啟口。

  這薛家不比幾十年前的薛家了,那個時候紫薇舍人的門第還在,現在誰還記得你這個紫薇舍人的先祖啊?一提起薛家,那就是皇商,甚至刻薄一點兒的就說是商賈人家,馮家那邊怎麼想?

  「門第怎麼了?」一聽丈夫嫌棄妹妹家門第,王夫人聲音便提高了幾度,「薛家也是官宦之後,紫薇舍人門第差了?縱然這些年來有些寥落,但是畢竟底子還在那裡,妾身聽聞那馮家對商賈之家並無太多成見,聽說那薛家二房也在和馮家合夥做些營生,好不興旺,……」

  「夫人,不一樣的,和薛家一起做營生同與薛家結親那是完全不一樣的。」賈政搖了搖頭,「這豪門世家乃至那些個文官清貴之家,哪個背後沒有一些營生勾當?但人家有營生並不代表會以此為業,我們賈家也有營生,可誰會覺得我們是商賈之家?馮家也有營生,誰會覺得馮家是商賈之家?可薛家那就是真正的商賈之家了啊,連個襲爵都沒有,妹夫也歿了,這馮家會答應麼?」

  聽得自己丈夫這麼一說,王夫人臉色也是一暗。

  的確,這是個大問題,有營生沒問題,但是你若是以此為生,那就是兩個概念了,就像那些個鄉紳一樣,有田有土,再謀些營生,便不能視為商人,舉人之家,也有營生,你能說他是商賈人家麼?

  「可是那梅翰林不也是和薛家二房結了親麼?」王夫人還是有些不甘心。

  「夫人,那也不一樣。梅之燁和薛家結親的時候連舉人都不是,一個酸秀才,連飯都吃不起,薛家算是資助了他,而且他當時也是耍了滑頭,只說結為姻親,結果是庶子,現在他步步高陞,進了翰林院,便是庶子都有些想要反悔的模樣,……」

  賈政的話讓王夫人吃了一驚,「不能吧,這都訂過親了,只等年齡合適便要成親,……」

  「那又如何?便是成婚還能休妻另取,這等事情難道每朝每代還少了麼?」賈政冷笑,「梅之燁現在四十不到,剛授了翰林院檢討,實打實的從七品清貴,再等一兩年便能有個正七品出身,若再是出翰林院,便是各部主事或者外放一府推官知縣,前程似錦,難道他就不想替自己兒子攀個好人家?」

  「可那是庶子……」

  「庶子也是他自家兒子,那也想有個好前程,找了薛家能有什麼好處?」賈政輕蔑的撇了撇嘴。「而且還是薛家二房,……」

  想到自己也是二房,賈政話一頓,又轉開:「總之我覺得現在梅家恐怕未必會再願意結這門親事了,這年頭悔婚之人難道少了?其他不說,便是這每科秋闈春闈兩次大比中式者,便會有不少悔婚退親者,……」

  見丈夫這般一說,王氏心裡也是一涼,「那依老爺之見,這寶丫頭怕也是……」

  賈政沉吟了一陣,「寶丫頭和林丫頭,其實都各有好處,各有不足,寶丫頭好處是脾性好,看樣子也是個易生養的,但家世是一個問題;林丫頭家世好,但最大問題就是身子骨,哎,所以啊,這種事情成不成還兩說,……」

  「那老爺之意……?」王夫人也皺起眉頭,若是兩頭都不成,就為難了。

  「嗯,這事兒先說到這裡,我打算讓璉兒或者你讓璉兒媳婦找機會打探一下鏗哥兒的口風,聽說他在家裡是個能作主的,很多事情連那段氏都要聽她這個兒子的,原來不是說要等到春闈之後麼?現在春闈過了,他年齡也已經十五了,怕是要考慮這等事情了。」

  賈政沉吟了一下,「另外找個機會,你不是說把你那兩個丫鬟送給他麼?趁著他現在中了進士,也算是一個道賀吧。」

  王夫人點點頭,「這金釧兒妾身原來還打算替寶玉留著的,但現在妾身倒是越發覺得對寶玉管得嚴一些才好,他房中丫鬟太多,看看人家馮家大郎,比他大兩歲,都中了進士要做官了,才一個貼身丫鬟,妾身還真的怕寶玉年幼沒有定性,把持不住,給那些個狐媚子給禍害了,所以打算把他房裡的丫鬟再打發出去兩個,……」

  對這等事情賈政是懶得操心的,點點頭:「嗯,這倒也是,夫人看著辦就是,總歸讓寶玉收收心,日後要有一個好的前程,總歸要尋個好的親事才行。」

  二人正說間,卻見那金釧兒進來,「老爺,太太,鴛鴦姐姐來說,史大姑娘過來了,老祖宗請太太也過去熱鬧熱鬧,……」

  「哦?雲丫頭也來了?」王夫人笑了笑,「老爺,那妾身就過去了。」

  「唔,……」賈政怔了一怔,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但最終還是猶豫了一下,沒有說什麼,「夫人快去吧,免得母親等候。」

  賈母房中這個時候也是一片熱鬧景象。

  史湘雲來的也正是時候,正在眉飛色舞的說著這一路見聞。

  「這外邊兒可是一片歡騰,走到街上到處都能聞到酒香,每家酒樓裡現在都是人滿為患,那些個讀書人啊,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垂頭喪氣,有的趾高氣揚,活生生一副百景圖啊,……」

  見雲丫頭這般興奮,鴛鴦也忍不住笑著道:「雲姑娘這一趟過來豈不是被堵在了路上?」

  「那不是咋地?還繞了一條道才過來,一路上人聲鼎沸,沒見著這麼熱鬧過,這比起元宵都還要熱鬧。」史湘雲臉上的笑容也是格外開心,來到這賈府裡邊簡直比過年還幸福,在沒有家裡邊那些個讓人心煩的事情,還有這麼多姐姐妹妹一起頑,「寶二哥呢?咋還沒來?林丫頭、探丫頭和寶姐姐呢?」

  「雲姑娘別著急,奴婢都讓人去通知各位小姐了,想必很快就要過來了,不過寶二爺好像和璉二爺出門了,估計要午間才能回來吧?」鴛鴦回答道。

  賈母臉上也一臉慈愛的神色,看著這個自己娘家的孫女兒,「雲丫頭上來挨著我坐,許久不見了,倒是長高了不少。你寶二哥和璉兒哥他們出去看榜去了,估計也快回來了才對。」

  「璉二哥和寶二哥也去看榜去了?」史湘雲頗為驚訝,她可是知道自己這位寶二哥是沒多少心思想要讀書的,怎麼現在卻關心去春闈來了?

  「嗯,你馮家大哥今科春闈大比,大家都想知道他今科有沒有考上。」賈母倒是沒有在意。

  馮家和賈家關係現在日益緊密,雖然馮家大郎的表現和寶玉比起來讓人有些羨慕,但是寶玉卻是這個性子,誰也沒有辦法,這馮家大郎若是考中了,那對賈家也只有好處,起碼日後也能照拂賈家這些個子弟一二。

  史湘雲還從未見過這個現在已經被賈府裡邊傳位文曲星下凡的馮家大哥,去年她來過府裡兩次都從未遇到過,對這位馮家大哥也是頗為好奇,想要看看這位文曲星下凡的人物就是什麼樣的三頭六臂。

  「哦,馮家大哥也參加春闈了?」史湘雲吃了一驚,轉念一想,好像是誒,去年不是說就考中了舉人,過年時闔府上下都在議論,今年當然要考進士了,不過不是說馮家大哥才是十五歲麼?就要考進士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4-15 05:25 PM

第一百八十一節 涼涼

  賈母富態白皙的面孔上掠過一抹混雜了無奈、遺憾和期盼的複雜神色,點了點頭:「嗯,去年中舉,今年當然要參加春闈了,萬一考中了,那就不一樣了。」

  即便是賈母和賈府中的絕大多數人,都不認為馮紫英今科就能考過春闈。

  想當初隔壁東府的敬老爺,那是賈家最能讀書的,也是舉人過了之後,又考了五次春闈,從二十二歲考到三十四歲,才中了一個三甲進士,那也算是進士年齡中相當不錯了。

  馮紫英十四歲的舉人,已經是整個大周遷都之後最年輕的舉人,如果這十五歲還要中一個進士,豈不要成為大周最年輕的進士?那也太不可思議了。

  按照賈府裡邊大多數人想的,再怎麼馮家大郎也要考上兩三回才能過吧,二十歲時能考中一個進士,那就是年輕俊彥了。

  「沒想到馮大哥比我們大不了幾歲,居然就能考進士了。」史湘雲連連搖頭,「寶二哥怕是要努力了,要不就差太遠了。」

  鴛鴦臉色一僵,悄悄瞅了一眼老祖宗的表情,見沒太大變化,悄悄按了按心口,鬆了一口氣。

  也是史大姑娘大大咧咧的性子,老祖宗才不介意,換了別個,只怕就要惡了老祖宗的心意了。

  其實賈母聽到史湘雲這般說心裡何嘗不是一陣酸澀,但是這是自家孫兒不爭氣,怨得誰來?

  閤府上下都盼望他能讀書,他要什麼給什麼,想什麼滿足什麼,連馮紫英都被府裡邊千方百計拉來給他做各種輔導,可他本人就是不喜歡讀書,奈何?

  也不能說不喜歡讀書,他就是不喜歡經義策論,對吟詩作賦還是不錯的,只是這卻只能拿來當遮羞布了。

  正說話間,王熙鳳卻先來了。

  」二嫂子,璉二哥和寶二哥去看榜去了,還沒回來?」史湘雲攬著王熙鳳胳膊,親熱的道。

  「還沒有,估計人太多,擠不進去吧。」王熙鳳也笑著道:「雲丫頭現在可難得來一趟,多住幾日再走。」

  史湘雲嘟起嘴,「我倒是想一直住在這裡不回去了呢,二嫂子能不能一直管我吃喝?」

  王熙鳳和賈母都被逗樂了,賈母更是拍著旁邊的靠枕笑著道:「難道說咱們府裡還不能管不起你一個?想住多久住多久,那邊我讓人去打招呼。」

  「是啊,雲丫頭在這邊,咱們府上也要熱鬧許多,二妹妹和林妹妹都是些悶葫蘆,寶丫頭和四妹妹也是不愛出門,就只有探丫頭還熱鬧點兒,多了你,咱們府裡人氣都要旺一些。」王熙鳳也附和著道。

  「真的?老祖宗,二嫂子,那我可真的就住下了,這樣我可以天天去寶姐姐和林姐姐那裡,她們最喜歡我,探丫頭比我還招人嫌她們都不嫌棄,……」史湘雲興奮得幾乎要跳了起來。

  「啥叫我比你招人嫌?」探春清脆的聲音響起,雙手插在腰間,氣哼哼的瞪著史湘雲:「雲丫頭,你成日裡在背後污衊誹謗我們,這下子可好,還要在我們府里長久住下去,真以為寶姐姐和林姐姐喜歡你?我告訴你,要不了兩天,她們就能看穿你的真實面目,狗憎人厭,到時就看見你就要吩咐丫頭把門關上,你也只有來我那裡混日子,……」

  探春的一席話把整個屋裡的人都逗得笑了起來。

  史湘雲也被氣樂了,上去就要撕探春的嘴,兩個丫頭扭在一塊兒,直把賈母逗得眉花眼笑。

  寶玉跟在賈璉後面有些懨懨的回了府裡,和賈璉道了別,便陰悄悄回了自家院子裡。

  「喲,二爺回來了?」今日是媚人和紫綃當值,還沒有來得及說話,賈寶玉便徑直進屋,上床躺下了。

  沒想到馮大哥還真的中了進士,看見皇榜周圍那欣喜若狂的士子,那些個連連道賀喜氣洋洋的家人,賈寶玉心裡邊亂糟糟的,不知道該是喜怒哀樂。

  璉二哥倒是挺高興,看見了馮大哥的名字掛在榜上,都忍不住要早點兒回來宣佈這個好消息。

  問題是這個消息對自己算是好消息麼?賈寶玉不知道。

  雖然早就在去年秋闈之後,馮大哥和父親都或明或暗的說了對自己的期望,他當時還很高興,終於可以擺脫經義策論這些看著就頭疼的東西了,平素裡看看詩文,吟詩作畫一番,再和姐妹們探討一番,倒也輕鬆自在。

  只是每日裡還是需要去族學裡讀一讀書,卻再沒有以前那麼大的壓力。

  看起來似乎一切都挺好,但是為什麼今日看到皇榜下那一個個興高采烈的學子們,自己卻沒來由的一陣不舒服呢?

  賈寶玉以為自己可以脫離世俗,以為自己可以無視別人的態度,但是卻沒有意識到他歸根結底還是生活在一個世俗的社會中,周圍所有的一切的一點一滴始終是要反作用於自己身上的。

  他可以蔑視仕途經濟,可以不在乎營生生計,但是卻不代表別人能做到,賈府現在衣食無缺,可以保障一切,但是不代表以後也會一直如此。

  有些東西他已經隱隱約約意識到一點兒,但更多的東西他還是處於懵懵懂懂狀態下,這些影響心情的因素也只是短暫的干擾了一下她的心緒,所以當媚人進來告訴他史大姑娘過來了,老祖宗讓他過去時,這一切便被拋在了九霄雲外。

  看見賈寶玉如飛一般的跑了出去,連帶著紫綃忙不迭的替他拿一件披風,這春寒料峭,天氣乍暖又寒,丫鬟們也深怕這位爺給凍著生病了。

  「怎地二爺先前還懨懨的,這時候卻又如此興奮快活起來了?」晴雯在一旁水邊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打著衣衫,看見寶玉興沖沖的跑出門去,順口問著正在門廊上收拾窗戶的綺霰。

  「這卻不知道了,寶二爺早上是和璉二爺出門的,誰知道咋就不高興了,這會子卻是媚人和他說了史大姑娘來了吧。」綺霰瞟了一眼還在那裡探頭探腦的晴雯:「怎麼,你還想跟著過去啊,都說你多少次了,二爺的性子得由著他一點兒,莫要成日裡傲嬌,你也是老祖宗打發來的,要不你還能一直在這屋外呆一輩子不成?」

  晴雯瞅了一眼對方,卻不言語。

  她是半路來的,和這屋裡幾個得寶玉心的丫鬟都不是很熟絡,更談不上知心。

  襲人和另外一個去年被攆出去的茜雪倒也還好一些,性子和氣,像媚人、麝月、秋紋、碧痕和這一位綺霰,卻是沒多少話說,而且多多少少也有些防著她,所以關係也是越發冷淡。

  倒是這屋裡幾個小丫鬟,晴雯話還多一些,只是小丫鬟也有小丫鬟們的一個圈子,平素裡也難得說些親近話,所以這麼一下來,只剩下她這個不倫不類的,倒成了孤家寡人不合群了。

  見晴雯不說話,那綺霰也撇撇嘴,扭著身子自顧自去了,若不是襲人姐姐說還是要勸勸這晴雯,她才懶得多說這番話呢。

  賈寶玉來到賈母房中時,裡邊已經是歡聲一片,他幾乎是奔跑著衝入房中的,這個姐姐那個妹妹的便是一陣嬌聲燕語。

  「二哥哥!」

  「寶二哥。」

  「寶兄弟。」

  「寶二爺。」

  「二爺來了。」

  這人人都在招呼他,個個都是笑臉相迎,這份感覺真的是美死了,先前在皇榜下的陣陣觸動和感慨,剎那間就消失無蹤。

  便是馮大哥考中進士又能怎地?

  能有自己這般幸福快樂麼?

  他有這麼多姐姐妹妹陪著自己頑麼?

  想到這裡,寶玉心中也是越發暢快得意。

  最熱情親近的莫過於雲妹妹,許久不見,自然也是格外親熱,噓寒問暖,然後才是說些見聞。

  只是這般熱鬧中,寶玉卻沒有注意到好幾位姐姐妹妹都有些心不在焉,甚至連老祖宗都是若有所思,他卻還在喋喋不休的和雲妹妹說著這半年來自己在府裡的種種,以及雲妹妹為何不來府裡的緣故。

  當屋裡的聲音慢慢安靜下來時,雲妹妹不合時宜的問話一下子就把寶玉從無盡的歡快暢意中拉了回來:「二哥哥,聽說你和璉二哥去看榜去了?」

  「啊?嗯,哦,是……」原本無比喜悅的大臉盤子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那馮家大哥究竟考上沒有?我過來的時候街上人太多了,都是又哭又笑有喜有悲的,看來這考中進士對這些讀書人來說簡直太重要了,我甚至看到一個四十多歲快五十歲的書生在那裡喜歡得一直喊『噫,我中了』,誰都勸不住,簡直太好笑了,……」

  史湘雲完全沒有想過自己的問題對於這位二哥哥來說,幾乎是背刺一般的傷害。

  賈母微微色變。

  王熙鳳啞然無語,她在路上就碰見了自己相公,已經知道了馮紫英高中進士,但是進來之後卻半句話沒提。

  「馮大哥考上了,中了進士,真是讓人興奮。」寶玉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了自己臉上,他竭力讓自己顯得輕鬆自在一些,只是聲音聽起來卻是格外的乾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4-15 09:51 PM

第一百八十二節 榮歸

  馮紫英回到家中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中午的狂歡延續到了晚間。

  鴻賓客棧老闆的確很會做生意,這一次性一家客棧裡邊考出了十幾個進士,這簡直就是驚天動地的大事件,可以說這種事情可以一直吹噓到他的孫子輩。

  所以中午之後晚間仍然是極為大方的把所有青檀書院的學子們設宴款待。

  實在是無從拒絕對方的熱情,連官應震和周永春都難以抵擋,最終這兩位都酩酊大醉,就在客棧裡住下了。

  馮紫英沒有在客棧住下,而是回了家。

  畢竟和其他外地士子不一樣,他們的喜訊要明後天才會開始向家中送去,最遠的地方家中知曉恐怕都要一個月以後去了。

  哪怕是北直隸這邊,晚點兒的也要三五日去了,這還是官府通過驛傳快送回去的。

  有點兒醉了,但是今兒個馮紫英的狀態特別好,雖然醉過,但是緩過氣來卻很快,起碼就回到家中,已經是差不多半清醒狀態了。

  」少爺回來了!」伴隨著整個府上像是被捅了的蜂巢一般立即躁動起來,燈火通明,幾乎家中所有男女老幼下人僕僮都湧了出來。

  馮府的大管家馮壽以及二管家萬福都帶著一幫僕人迎了出來,以往這只有馮唐出遠門歸來時才能有這種待遇,但今日馮紫英也可以享受了。

  「馮壽(萬福)見過少爺,恭喜少爺高中。」規規矩矩的拱手大禮,然後跪下一拜,後續跟隨的僕人們都是一拜,這不但是見少家主,而且是在見官了。

  從馮紫英的名字正式掛在皇榜上那一刻起,只要沒有特別的例外,哪怕是最不濟的三甲同進士,也是一個正八品的官員,而且三年內就要升到正七品上來任用。

  如果是二甲進士的話,從任職三到四年就可以從正七品升到正六品甚至從五品,這種殊遇是其他任何一類官員都無法享受到的。

  「壽伯、萬伯,起來吧,都是一家人,何須如此客氣?」馮紫英抬抬手,還有些酒意,但是他知道需要去見老娘了,「我娘和姨娘她們都在吧?」

  「太太和姨太太都在屋裡候著少爺呢,少爺今日若是不回來,太太和姨太太們怕是不會去睡覺得。」

  馮壽是個比馮唐還大七八歲的老人,一直是跟隨著馮唐走南闖北,只有這一次馮唐去榆林,考慮到榆林太偏遠,而馮壽年齡也大了,加上以後馮家可能都要定居在京師城了,所以才讓馮壽留在家裡,而讓馮祿去了榆林。

  「嗯,那我去見母親和姨娘她們。」馮紫英笑了笑,看見跪了一地的僕人和丫鬟,「都起來吧,今日也是大喜的日子,不知道太太那邊有沒有安排?若是有安排也就罷了,若是沒有安排,便按照去年我中舉時的規矩,再加五成給大家,也算是同喜了。」

  馮紫英這話一出,整個院子裡跪著的僕人丫鬟們都是一片歡聲雷動,紛紛磕頭感謝太太和少爺的恩典。

  馮壽笑著搖搖頭,這少爺可真是夠大方,本來太太打算是比照去年中舉時加兩成的,這少爺一來就又漲了三成,不過這等閤府上下都是喜氣洋洋的時候,比說五成,就是加一倍,少爺表了態,那也得給。

  但少爺中了進士,那的確是馮氏一族的驕傲和榮耀,明日怕都是要到祠堂祭祖拜謝的,甚至在臨清和蘇州那邊都要派人去祭拜。

  馮紫英也不在意,便徑直去了母親屋裡。

  進屋才嚇了一大跳,自己母親甚至把那一身少有見到的誥命服飾都穿了出來,這般正式,馮紫英也趕緊跪下磕頭:「兒子見過母親大人,見過姨娘,……」

  段氏眼睛都紅腫了一大圈,看見兒子跪地叩拜,也忍不住又開始抹起了眼淚。

  在得知馮紫英中了進士之後,一家人便已經到旁邊的祠堂裡去跪拜了一番,感謝馮家列祖列宗保佑自己兒子終於得中進士,真正圓了馮家的文臣夢。

  小段氏也免不了要陪著摸一會兒眼淚,這才讓馮紫英起來,在下首坐了。

  這接下來就是詢問中式情況,然後也要問到下一步的殿試準備。

  不過段氏好歹也是這麼多年的主母了,在自己兒子中舉之後便詢問過許多,也知曉這殿試是不會黜落進士的,也就是一個等待皇帝恩賜的過程,然後分一分層次。

  但無論如何,自己兒子十五歲就中了進士,這已經是大周建國以來破天荒的第一遭了,而在馮紫英之前,最年輕的進士也是十六歲,而且還是太祖時候的事情了。

  母親拉著自己的手絮絮叨叨一直說到快子時了,這番興奮勁兒才算是過去。

  馮紫英早已經困得不行了,告辭之後,便徑直回屋。

  未曾想到母親和姨娘又來到自己屋裡,看樣子也是有事情要和自己交代。

  「娘,兒子困了,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說吧。」馮紫英也知道母親和姨娘等了這麼多年等到這一遭,肯定是格外興奮,只是自己今天喝了兩台,還算狀態不錯,但也是人困馬乏,早就想上床睡了。

  「鏗哥兒,娘就和你說一句話,你既然考上進士了,現在也十五歲了,恐怕就要考慮婚姻大事了,娘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其他事情娘都可以依你,唯獨這婚姻大事,必須得由娘來決定。」段氏來自己兒子屋裡,就是要強調這一點,其他什麼她都可以退讓,唯獨這樁事情,她要牢牢把握住,不能由著自己兒子性子來。

  這年頭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確是由不得小輩做主的,段氏也就是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和其他人不一樣,太有主意了,自己和他父親許多事情都要聽他的,但唯獨這事兒她不能讓步。

  馮紫英笑了笑,他不想掃母親的興頭,更何況現在還說不到那裡來,而且縱然是到了那一步,自己自然也有許多辦法來說服自己母親。

  「行,兒子自然聽母親的,那母親也說了,其他事情都可以依我,那母親和姨娘身邊的明嬛、明珠這些就不必往我屋裡送了,我覺得雲裳就挺合適了,……」

  段氏目光落在自己兒子臉上,旁邊的雲裳更是手足無措。

  「鏗哥兒,去年娘就和你說過了,你現在身份不一樣了,須得要講求規矩,看看人家那些個公子少爺,三五個貼身丫鬟都算少的,聽說那賈家寶玉,大小丫鬟十七八個侍候著,我們也不和人家比,但是起碼的規矩要有吧?你這來來去去都只有雲裳一個人,不合適了,……」

  段氏語氣裡也充滿了規勸,「你喜歡雲裳這丫頭,娘沒意見,但收房必須要等到你十六歲之後才行,……」

  早已經羞得滿臉通紅的雲裳趕緊跪在地上瑟瑟發動,不敢抬頭。

  見把雲裳害臊得頭都不敢抬,坐在床上的馮紫英也是無奈,「娘,您說什麼啊,……」

  「娘是話丑理端,你自個兒知道,你姨娘也和雲裳說過,總而言之,不能壞了規矩。」段氏話語裡不容置疑,「你不喜歡明嬛她們,那也由你,要不娘讓人去大同或者蘇州、揚州買幾個小丫頭來,慢慢教著,熟練了,再進你的屋?」

  見今日母親是不把這事兒交代清楚不會走,馮紫英也只能點頭應允,「行吧,母親你看著辦,不過現在的確用不著,……」

  待到母親和姨娘離開,雲裳這才敢起身,服侍馮紫英上床睡覺。

  看見雲裳望向自己的目光都變得躲躲閃閃,馮紫英也是感觸,「雲裳,太太剛才說的你也莫要在意,……」

  「不,少爺,雲裳一點兒也不在意,嗯,還很高興,太太終於沒想著要攆雲裳出去了,……」雲裳眼圈也紅了,話語也有些哽咽。

  「你有沒犯啥錯,太太憑什麼攆你出去?」馮紫英搖搖頭,但是這個時代主母要攆一個丫頭出去,還需要理由麼?

  雲裳也不做聲,只是默默的替馮紫英掖好被角,咬著嘴唇,那目光裡卻是多了幾分滿足和愛意。

  「爺,太太說得對,您現在不一樣了,雲裳一個人侍候你也不合適,也侍候不過來,這梳洗穿衣,還有收拾屋子,多兩三個人來,雲裳也有個伴兒,……,雲裳也知道爺是體貼雲裳,怕雲裳受氣,……」

  看見斜坐在自己床邊那臉上流露出滿足神色的雲裳,馮紫英心中越發憐惜,手下意識的握住了雲裳的小手,纖細而柔軟,但是卻不是那種瘦弱的感覺,一份淡淡的溫情縈繞在心中。

  雲裳被馮紫英把手握住的時候也嚇了一大跳,下意識的環顧四周,好在這屋裡也只有二人,而馮紫英也並無其他進一步的動作,也才讓雲裳稍稍放心。

  「爺,雲裳這一輩子都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忍不住呢喃輕語,雲裳靠在床頭,目光裡滿是熾熱的愛意,而馮紫英卻緊緊攥住雲裳的手,就這麼相依相偎著,沉沉入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4-16 10:05 A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20-4-16 10:09 AM 編輯

第一百八十三節 朝裡有人

  端坐在齊永泰下首,馮紫英眼觀鼻,鼻觀心。

  「你是怎麼考慮的?」齊永泰捋鬚微笑,越看這小子越是滿意。

  鎖院之後貢院裡邊的風波一旦撤棘之後便難以遮掩了,自然也就傳到了他們這些大佬們耳朵中。

  據說方從哲和顧秉謙發生衝突的那篇文章便是自己這個得意門生的。

  馮紫英的文章經義和遣詞用字功底齊永泰當然是清楚的,說文白粗淺不為過,但能讓顧秉謙這種人敢和方從哲叫板,若是這篇文章沒有點兒底氣,縱然顧秉謙背後可能有人挺他,他也是不敢這麼做的。

  齊永泰甚至可以肯定,顧秉謙此時肯定把這篇文章謄錄之後送入宮中,讓皇上御覽了。

  「齊師,您也知道,弟子這是考了三百七十九命,有些僥倖,差點兒就名落孫山了,嗯,殿試這一關,讀卷官肯定會是葉閣老為首的吧?」馮紫英顯得很平靜,「一甲是皇上親定,二三甲則是讀卷官們來敲定,弟子覺得自己恐怕沒太多機會啊。」

  「這麼沒信心?你就滿足於當個同進士?同進士起步正八品,進士起步正七品,這中間差距起碼都是六年的時間,而且進士日後晉陞基本無限制,而同進士三品基本上就是到底了,便是六部主官,同進士出身的基本沒有,你明白麼?」

  齊永泰目光裡多了幾分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齊師,弟子當然知道,只是弟子的文辭本身就欠缺,這殿試爭雄,一甲弟子是想都沒想過的,二甲卻又是讀卷官推舉,弟子何來機會?」

  馮紫英也很無奈,他當然不願意落到同進士位置上,但是自己實力有限,奈何?

  「紫英,莫要妄自菲薄,另外讀卷官雖然權力很大,但是為師和汝俊兄都是讀卷官之一,雖說讀卷以閣老為首,但是並非其他讀卷官就成了擺設,一樣有我們自己的職責,更重要的是皇上才是殿試的關鍵,他要閱卷看卷,沒有誰可以阻撓,……」

  馮紫英眼睛一亮,「那齊師您的意思是……?」

  「好好準備,不必背太多包袱,就按照你正常水平發揮,殿試就是純粹考時政策論,而且越貼合當下朝務越好,這恰恰是你最強的一面,難道就不敢大膽表現一下?」

  齊永泰知道其實沒自己說的那麼輕鬆簡單,但是他覺得馮紫英的心態不好,這種情形下就需要給他打氣,讓他再搏一回,縱然失敗了,那也算是搏過一回了,不後悔。

  再說了,有顧秉謙這個變數,他把文章帶回給了皇上一閱,皇上在殿試時會有什麼想法,那就不好判斷了。

  「弟子慚愧,齊師這麼說,弟子自當遵命。」馮紫英打起精神。

  「不過弟子還是覺得如果有機會的話,弟子還是更願意到地方上去打磨一下自己,宰相必起於州部,猛將必發於卒伍,弟子一直很贊同這句話,沒有在州縣幹過,怕是很多下邊的弊端都難以都難以知曉。」

  「嗯,你的觀點不無道理,但是紫英那是後邊的事情,你首先要進入二甲以上,才能說得到其他,難道說你連庶吉士都不願意去?」

  齊永泰對自己這個弟子性格還是有些瞭解的,總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不願意為朝官,卻願意去地方上,齊永泰可還是第一次聽說。

  「不,不,齊師,庶吉士弟子還是很有想法的。」馮紫英趕緊解釋。

  這庶吉士乃是日後進入大周朝廷內閣的根基,齊永泰、喬應甲、官應震以及崇正書院王永光都是庶吉士出身,都有資格進入內閣,但是像沈珫、周永春就未曾進入過庶吉士序列,基本上就是內閣無望,頂多幹到六部尚書就是極限了。

  雖然這並無定例規定,但是卻已經成為本朝約定俗成的慣例。

  「唔,我還以為你真的是昏了頭,連輕重緩急都分不清楚了。」齊永泰瞪了馮紫英一眼,庶吉士下到地方的機率很小,而且如果有這種情形的話,那基本上就是被貶官或者不得聖眷了,絕大部分庶吉士都是在朝官中一直幹下去。

  「不,齊師,弟子只是覺得如果能夠一份在地方上歷練和熟悉政務的經歷,可能也能更有利於應對朝中朝務。」馮紫英還是想把自己的想法向齊永泰說清楚,不能讓這一位自己最大奧援誤解自己的想法。

  齊永泰沉吟了一下,「我明白你的心思,沒有經歷過地方政務,覺得自己心裡沒底,其實大可不必,嗯,本朝和前明略有不同,前明庶吉士後期便不觀政,只在翰林院進學習書修書備問,但本朝從廣德年間開始便一直堅持庶吉士既要進學修書,亦要觀政,以進學修書為主,觀政揣摩為輔,但實際上,很多時候觀政揣摩朝務亦是一種最好的學習,……」

  「……,觀政便不能侷限於只在六部和都察院、大理寺,更應當到地方協助處理一些政務,我已經向皇上和內閣提出來,應當將觀政學習朝務之責明確下來,不能一味只是進學修書,日後真要到六部和都察院、大理寺,卻是半點不懂,還要一年半載才能慢慢熟悉適應,這不利於朝務處置,……」

  馮紫英也沒想到自己這位老師也看到了朝廷中對朝務生疏的這些弊病,尤其是一些官員未曾在地方上幹過,很多時候難以瞭解下邊的難處和弊病。

  這個情況在書院時馮紫英就和齊永泰、官應震都談起過,他們二位也都有同感,沒想到齊永泰這一到朝中,便開始按照他自己的意圖在推動一些細節問題上的改革了。

  「弟子明白。」馮紫英恭敬地應道。

  「為師還是希望你能進入庶吉士序列,這兩三年時間裡可以讓你熟悉朝中政務,備顧問,贊機密,可不是說說而已,會讓你受益匪淺,而且也能與內閣閣臣和皇上有較多的機會接觸,……」

  對自己這個得意門生,齊永泰也少有的避諱什麼,這在其它人身上上架後極為罕見的,或者說能讓清正如齊永泰說這番話的,恐怕就是弟子中也屈指可數。

  「謝齊師提點,弟子銘記在心。」馮紫英趕緊起身又是深躬一禮。

  「坐下吧,不必如此多禮,為師還是更喜歡你灑脫大氣的模樣。」齊永泰捋鬚微笑,「待會兒你去汝俊那裡,估計汝俊兄也會和你交代這些,嗯,他肯定也希望你入庶吉士,散館後也要到翰林院中去謀個職,……」

  想到喬應甲的功利心態,齊永泰也忍不住微笑,不過在馮紫英的前途上,他們二人觀點都是一致的,不管馮紫英殿試結果如何,他們兩人都要想辦法保馮紫英入庶吉士。

  殿試他們可以不爭,那是要看皇上心意和葉向高的權力,但是庶吉士的館選則是東閣考試之後由內閣和六部都察院堂上官會選,那就不是某一個人說了算了,馮紫英進庶吉士應該就是他和喬應甲心照不宣的底線。

  不出齊永泰所料,馮紫英到喬應甲府上拜會的時候,喬應甲的態度也是一樣鮮明堅決,殿試無所謂,哪怕是最後一名也無關緊要,當然這也不可能,但是庶吉士必須要入。

  「乘風肯定也和你說了,紫英,庶吉士身份非同小可,只有你自己在裡邊呆了之後你才明白這兩三年的意義!」喬應甲就比齊永泰要直白乾脆得多。

  「三年時間,你可以和內閣閣臣、六部和都察院、大理寺的堂上官打無數次交道,可以和五軍都督府各府和九邊的武將們隨意接觸,瞭解邊務情況,因為你們是備顧問,贊機密,那就是什麼都可以接觸瞭解,對你們沒有機密可言,而最重要的是你們還可以在皇上和內閣面前發表你們自己的觀點意見而無需擔心來自都察院的彈劾,因為你們是在進學修書,還是一個學習階段,……」

  喬應甲背負雙手,在廳堂裡踱步一圈,「多少四五品官員經年難得在皇上和內閣閣臣那裡留下一個印象,可是庶吉士卻有三年時間來把握這個機會,就憑這一點,紫英,你就必須要進庶吉士!」

  喬應甲的風格就和齊永泰不一樣,但讓馮紫英更覺得親切,甚至觸動更大。

  雖然他也知道庶吉士很重要,如果殿試進不了三甲,要進翰林院,那就必須要是庶吉士,而大周又素來有非翰林不得入閣的慣例,所以自己未來要想進入大周權力中樞,那就必須要走庶吉士這條路。

  但庶吉士的日常和好處他卻知之不多,齊永泰也只是簡單的說了進學修書習書,備顧問,贊機密,但是具體如何,卻是喬應甲才毫不隱晦的說出來。

  想想當初自己初見喬應甲時喬應甲的矜持冷淡,對自己的倨傲和拒人千里之外,現在對自己的關懷備至和親善有加,這真的就是不一樣了,感情私誼一旦建立起來了,那就是另外一個天地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4-16 09:17 PM

第一百八十四節 婚姻大事要慎重

  確定了必須要進庶吉士之後,馮紫英也就沒什麼好糾結了,如喬應甲所說,殿試成績存乎皇上一心而已。

  顧秉謙不是易於之輩,既然起了某些心思,那麼肯定會把事情做到底。

  歸根結底,這殿試是皇上親自選士,讀卷官們,也就是閣臣也好,堂上官們也好,都是推薦,硃筆欽點才是關鍵,甚至在一甲狀元、榜眼、探花三人上,皇帝可以隨心所以調整。

  而遇上勤勉的皇上,對讀卷官推薦卷子不滿意,從三十六卷看到七十二卷,甚至一百零八卷都有可能,從這麼多中來確定二甲三甲,這是皇帝的權利。

  一般說來二甲要佔到整個進士群體的三分之一,而三甲則佔三分之二,這也是約定俗成的慣例。

  「紫英你也不必太擔心,顧秉謙能當到禮部左侍郎,自然也有他的本事,皇上對他還是頗為青睞的,否則也不會讓他擔任副主考。」喬應甲漫聲道:「至於殿試,且看如何吧,屆時我也還要和顧秉謙說道說道,善始善終才是君子所為。」

  一聽喬應甲那句「善始善終」,馮紫英了立即就意識到之前喬應甲應該是給顧秉謙遞過話或者暗示過、鼓勵過,難怪顧秉謙會在鎖院評卷時態度強硬,對閣老有如此態度,除了可能體會到皇上的心思外,還有喬應甲這種都察院大佬在背後暗中支持。

  「弟子多謝喬師關心了。」這句話發自馮紫英肺腑。

  如果真是這樣,沒有喬應甲對顧秉謙的暗示或者支持,只怕顧秉謙未必能強項一回,據馮紫英所知,這顧秉謙風骨並不怎麼樣,他也很納悶兒對方會突然如此高調強硬,這裡邊還是有些故事的。

  喬應甲點點頭。

  這份感謝他還是當得起的,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去暗示禮部左侍郎,這本身就有點兒不一般了,若是被人抓住把柄,又會是一場風波。

  不過他覺得值得。

  馮紫英他很看好,做事踏實卻不拘泥,加上眼光、嗅覺和判斷力,都是一等一的,如此年輕就是已經是進士了,只要不出大問題,未來入閣機率極高。

  培養出一個能入閣甚至能當首輔的弟子出來,這份榮譽足以讓自己致仕之後都有向鄉人誇耀的談資了。

  「對了,你的婚姻之事如何了?」喬應甲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目光收回來看著馮紫英,「林如海的女兒好像寄居在榮國公賈家吧?你怎麼考慮的?」

  馮紫英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當初撒了一個謊,現在卻變成了現實,那麼和林黛玉的「婚姻之約」該怎麼辦?

  「弟子尚未想過。」馮紫英沉吟著道:「弟子也沒想過自己能這麼順利就考中進士,不過弟子打算如果能入庶吉士觀政,想要請一個月假去揚州一趟,這樣可以和林公商議此事。」

  喬應甲內心讚許,但是又有些遺憾,微微點頭。

  他原本是有意想要為馮紫英與沈珫家嫡女作伐的,沈珫年前在信中就和自己談起過他嫡女尚未許人,說如果京師城中若有合適年輕俊彥,那麼請喬應甲代為尋覓,如果沒有合適的,便要考慮回南直隸蘇州老家物色合適的人家了。

  實際上喬應甲已經覺得林如海的女兒不太適合馮紫英了。

  一是林如海的身份。

  雖然林如海是探花出身的御史,但是這麼多年來,林如海幾乎一直是以太上皇寵信的私臣形象出現的,一旦太上皇故去,那麼林如海這等人肯定是要被清掃一空的,能混個閒職都算是不錯了。

  二是林如海喪妻,林家也要失分。

  至於說林家姑娘身子骨的問題喬應甲並不知曉,他也不會去關注這些該是女人關心的事情。

  再說了,馮紫英只是和林如海約為婚姻,設置有前置條件,那麼在喬應甲看來,這不算是定親,現在另娶也能說得過去,但馮紫英卻並無此意,所以這讓喬應甲既欣賞馮紫英的守諾,又有些遺憾沈珫的嫡女失去了這樣一個大好姻緣。

  他甚至能猜測得到沈珫的信中雖然沒有具體指誰,但其實就是指馮紫英。

  蓋因今科考中進士的,幾乎沒有無婚配的,除了馮紫英還,最年輕的也已經是年滿十六歲了,而這個時代年滿十六歲的男子,尤其是已經考中了舉人的情況下,即便沒有成親,那也是早就訂過親了。

  沈珫自己都是進士出身,現在也是正四品大員,未來上進的希望很大,總不可能為嫡長女選個舉人出身的生員吧?

  喬應甲是知曉沈珫的女兒的,才貌雙全,在蘇州那邊也是有名的才女,詩書棋畫,皆有不俗的造詣,而且性格極好,自己夫人就見過,讚不絕口,只可惜自己兒子早就婚配,否則定要娶此女。

  但現在馮紫英這麼說了,喬應甲遺憾歸遺憾,但是還是很認可馮紫英的態度,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

  「那你家裡準備什麼時候和林家議親呢?」喬應甲隨口問道,既然馮紫英有了這份打算,他也就不再多說。

  馮紫英現在才意識到這個問題有些麻煩了。

  林丫頭那個身子骨,縱然自己有張師的鍛鍊法子給她,但這也不是一年半載就能有多大成效的,自己母親只怕稍微一打聽,就得要斷然拒絕,絕不可能答應。

  若是這以前小時候大家不瞭解的時候就定了親也就罷了,但是問題是當時自己是情急之下的信口胡謅,現在卻不能當著喬應甲說自己那時候騙了喬應甲啊。

  這兩邊家長根本就不知道這事兒,甚至連林黛玉都不知道這事兒,從頭至尾就是自己在自編自演,而就喬應甲一個觀眾,現在怎麼辦?

  向喬應甲坦承當時撒謊?馮紫英不敢冒這個險。

  別看現在喬應甲如此看重欣賞自己,但那是建立在之前種種好印象之上,如果現在志雄從一開始自己就是在欺騙他,只怕這個印象就要大打折扣,甚至要想挽回彌補,都未必能再回到原來了。

  這年頭這些士林文臣對誠信二字看得極重,幾乎是作為一個文人風骨的根本存在。

  「喬師,弟子不敢隱瞞,家母可能對這樁婚姻還有些擔心,……」

  馮紫英想了一想才道。

  「哦?有何擔心?」喬應甲很奇怪,這既然已經約定過,又沒有特殊理由,按照常理就該要議親了才對。

  「主要是林家姑娘身子骨單薄,您也知道我家情況,所以家母擔心日後馮家後嗣香火……」

  喬應甲皺起眉頭,這確實是一個最現實的問題。

  像馮家這種一門三房獨子,本身就對延續香火十分看重,嫡妻無出,哪怕有妾生子,都會帶來很大的麻煩,對整個家庭也會造成不穩,所以也有嫡妻無出甚至被休的例子。

  不過這種情況不多,畢竟士大夫納妾是普遍現象,如果妻不出,娶多個妾也不出的情況很少,真要有那種情況你自己也該知道是你自己原因而不是女方原因了,但仍然還是有這種要維繫家庭穩定而因為嫡妻不出休妻的情況。

  「林如海可有妾生女?」喬應甲想了想問道,這是最簡單的辦法,嫡女出嫁,帶一個妾生女過去,這樣就是雙保險,能確保婚姻穩定。

  「沒有,林公雖然有妾,但都無出,而且林公也是三代單傳,並無近親。」馮紫英也知道喬應甲的意思。

  這就有些棘手了,對於馮家來說,恐怕這就真的不是一門好婚姻了。

  「那你如何想?」喬應甲也覺得為難。

  雖然很欣賞馮紫英的這種重信守諾,但是也需要考慮馮家的實際情況。

  畢竟這是關係到一個家族後嗣,甚至家族存續問題。

  嫡妻無出,妾生子之間就沒有嫡庶之分,成年之後極易引發各種事端,尤其是涉及到家族權柄的時候,這在每朝每代都有先例。

  而馮紫英日後若是在仕途上有一番作為,就必須要把這些事情處理好,避免後院起火。

  「弟子覺得林家姑娘年齡尚幼,現在說這些恐怕有些為時過早,嗯,弟子打算在和母親談一談,這樁婚姻,弟子還是打算堅持。」

  馮紫英的態度還是很明朗,這讓喬應甲既欣慰也有些擔心,「紫英,你家裡那邊要好好說,這種事情非同小可,的確需要慎重,一旦決定幾乎就是不可更改,大周以孝治天下,莫要授人以柄,淪為笑話。」

  「弟子明白。」馮紫英鬆了一口氣,母親那邊還需要下水磨工夫,不過他還是有信心的,只是時間上可能要緩一緩了。

  從喬應甲府邸出來,馮紫英幾乎是出了一身汗,所以這人啊,還真不能輕易撒謊,尤其是重要事情上,一個謊言就需要無數個謊言來彌補,而且極易造成無可挽回的後果。

  馮紫英突然想起一個問題,這《紅樓夢》書中說林如海去世什麼時候?他有些記不清了,明年還是後年?可別是今年吧?還會發生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4-16 09:18 PM

第一百八十五節 殿試——不走尋常路!

  半個月時間對於考中進士的學子們來說簡直就是一個無比美妙的假期。

  嗯,當然也有還要為殿試擔心和奮鬥,但實際上稍微有些經驗和經歷的都知道殿試就是靠臨場發揮,看皇上聖意。

  過多的去苦讀沒太大意義,甚至可能因為過於緊張而導致自己發揮失常。

  像練國事、許獬、韓敬等幾人已經憧憬三鼎甲,雖然這還面臨著來自楊嗣昌、黃尊素、艾南星等闖入了會試前十等學子的挑戰,但是這三鼎甲本身就不確定因素太多,全憑發揮和聖心獨裁了。

  但像馮紫英、葉廷桂、范景文、鄭崇儉、吳甡等人都還需要考慮能夠搏入二甲之列。

  倒是方有度看得最開,拿他自己的話來說,他已經超常發揮取得了一個進士名頭,還能奢望什麼?

  「紫英,夢章,克繇,鹿友,大章,不是我說,如果不是必須要參加這場殿試,我都可以不去了,三甲同進士我非常滿足了,晚點兒觀政正好,我可以請一個寬鬆的假期回家成親,老家那邊家人估計也應該知道了這個好消息,都在慶賀了吧?」

  方有度氣定神閒的模樣,看得一干人也都是搖頭微笑不已。

  無慾則剛,方有度半點沒有心理包袱,可是自己幾人卻還不死心想要搏一把,自然就難以做到像這個傢伙那樣瀟灑了。

  不過大家其實內心也很清楚,這殿試三甲排序其實和這個會試應該不會有太大差異。

  畢竟大家實力都擺在那裡,就算是有超水平發揮,哪也不過是個別人。

  一般說來,如果會試是三百名以後的進士,很難在殿試中闖入二甲。

  當然,這只能說一般常理下,幾乎每一科都還是有那麼兩三個或者三五個異類會突破這種壁障,所以大家也都希望自己可以成為這種另類。

  殿試是在奉天殿,馮紫英到了才知道這應該就是前世的太和殿,不過目前應該還是沿襲了前明的格局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整修,這裡將是殿試的場所。

  按照大周慣例,是早上巳正開始發題考試,然後申正兩刻交卷,時間大概在五個小時左右,午間會提供簡單的飲食。

  應該說時間不算短了,畢竟這個殿試只有一道題,而且要求字數也不多,一般是在千字以內,但是要求文字精煉,論述言之有物,觀點對策要不落窠臼。

  殿試考題既可以由內閣六部堂上官擬定交由皇帝選定,也可以由皇帝自行確定,前者較為普遍,但是後者也不少。

  連今科會試都是皇帝親自擬定最後一道主題,不用說今科殿試就更是由皇上親自出題了。

  不過會試雖然皇上親自擬題,但是畢竟也要交由內閣審閱,避免出題太偏影響考生整體成績,但是殿試卻基本上不受此限制。

  因為能過會試的都基本上是整個大周的精英了,無論是從哪個角度來出題,都應該能夠應答,唯一就看考生的答案是否符合皇帝心意了。

  三百八十名學子並不按照會試名次列隊,而是按照地域來進行排隊,從兩直開始,然後由北向南,混雜而成。

  馮紫英和范景文仍然走在一起,整個北直隸共考中進士二十九人,其中青檀書院只有范景文和馮紫英二人,相比之下像崇正、通惠和疊翠書院都有兩三人,但在南直隸和河南的青檀進士就比較多了,像練國事、曹文衡、葉廷桂都是河南人,南直隸的青檀進士也不少,蔡懋德、方震孺、吳甡、方有度都是南直隸人。

  馮紫英一眼就看見了楊嗣昌和侯恂二人,楊嗣昌高中第四,侯恂也不差,高中十六,都可以算得上是一甲的有力競爭者。

  「文弱兄,若朴兄。」馮紫英主動上前打招呼,范景文也跟隨其上。

  「紫英,夢章。」楊嗣昌和侯恂也是和馮紫英、范景文拱手一禮。

  經歷了前年的士林盛會之後,青檀書院和崇正書院的學子相互之間熟悉了不少,尤其是其中拔尖者更是基本上都相互認識了,而兩家書院中青檀書院名氣固然是遙遙領先,但是崇正書院也一樣穩步提升。

  原來與這兩家書院並駕齊驅的通惠書院就明顯被拉開了距離,與疊翠書院一併跌入了第二梯隊序列。

  這也讓青檀書院和崇正書院學子之間的關係改善不少,兩院學子同時也開始有意識的把通惠書院和疊翠書院視為二流。

  寒暄了幾句,便有禮部一位主事引導諸位進士開始分列進入。

  此時奉天殿內皇帝已經和文武百官各具公服站定,一干進士懷著誠惶誠恐的心情一直被引導走入到殿前的紅色平台上,嗯,就是所謂的丹墀內。

  然後所有學子在贊禮官的主持下行五拜三叩頭禮,鴻臚寺官奏禮畢,鳴鞭,皇帝和百官退朝,軍士們進來把桌子安排好,這下禮部官員才開始分發策題。

  眾人跪受策題,各就試桌答卷對策。

  馮紫英還是第一次感受這種有些奇妙的場景,他甚至都沒有看清楚永隆帝和三位閣老的模樣,但是他卻看到了齊永泰和喬應甲,不得不說這目光是專門往有用處鑽。

  策題一下來,馮紫英就忍不住興奮起來。

  「簡論大周邊患輕重緩急和應對之略」

  當看到這道題時,馮紫英就知道喬應甲所說的事情奏效了,顧秉謙絕對將鎖院風波的關鍵「物證」送入了宮中,請永隆帝御覽了。

  而這道題也絕對是永隆帝親自出題,甚至沒有經過內閣閣老和六部堂上官們的討論便拍板了。

  在沒有對太上皇的重大利益構成威脅引發太上皇疑慮和反彈之前,永隆帝的確可以在這些稱得上是一些枝節問題上發揮自己乾坤獨斷的權力,更何況這本來就是他的權力。

  恐怕誰都沒有想到今科殿試題會如此之偏,在會試主題已經涉及到了軍務這一塊的情況下,一般說來殿試是不可能再繼續往這個方向出題的。

  這是會試殿試出題的基本規則,像會試主題如果是財賦這一塊的,那麼殿試一般就會是農業水利或者漕務驛傳,如果會試是農業,那麼殿試就有可能是教化民生,總而言之基本不會重疊。

  但是,這位永隆帝是真的要不走尋常路啊。

  馮紫英甚至感覺到這一刻有幾道目光都往自己這邊瞄了一眼。

  不用問,肯定是那一晚那幾位,現在連殿試題都部分押准方向了,這特麼簡直是神預言啊。

  不過馮紫英卻知道,對他們幾位來說,這道題只是佔了幾分先手,但未必他們就能如願以償。

  因為這道題的題眼在於「應對之略」四個字。

  輕重緩急最終也還是要落到應對之略上來。

  輕重緩急那一晚馮紫英都能和他們說了一個大概,基本上都能知曉了,但是應對之略,說實話,就連馮紫英之前也沒有認真想過。

  因為他都從未想過會試殿試會出這麼偏的題,這根本就不該是舉子進士們該回答的問題,他不知道閣老和六部堂上官們有沒有和皇帝陛下發生過爭吵,但估計應該會有,卻沒有強贏這位永隆帝。

  讀了幾十年書,從未接觸朝務軍務,尋常學子怎麼可能知道和邊患該如何應對?

  就算是馮紫英自己都沒有太大把握。

  不過自己沒太大把握,那麼其他學子,除非是衛鎮出身的學子而且還得要對邊患軍務有相當深刻的認知,甚至還需要對整個大周幾方面的威脅都要有清醒的認識,你才能在這個問題上勝出,而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東南沿海衛鎮子弟也許對倭患威脅很瞭解,但對西北韃靼人的威脅知曉多少?遼東鎮的子弟知曉安南和洞武在哪裡麼?知曉土司與流官之間的矛盾麼?

  根本不可能,就算是有個別人知曉,那又怎麼樣?自己又沒想過要當三鼎甲,那太招人恨了,自己那點兒文字功底真要入了三鼎甲拿出來當程文,估計會被萬千學子給罵死的。

  嗯,除了自己,馮紫英不無得意的想道,圓滿,幸福,愉悅,馮紫英已經想不到該用什麼語言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而且這是要求千字以內的簡論,這也就意味著只需要點到即止留有餘地的論述,不需要具體闡釋,這就可以避免漏出太多破綻,這正是馮紫英想要的。

  馮紫英深吸了一口氣,開始破題,下筆,「心腹之患——遼東,……」

  「……,肘腋之患和平衡之術——韃靼,……」

  「手足之患和利之所在——來自海上的威脅和機遇,……」

  「癬疥之疾亦可致命——土司流官之爭不可小覷,……」

  從一下筆開始,無數想法念頭便從腦海中不斷湧出,這匯聚了前世自己在書籍、論壇、知乎、百度等各種網路上獲得的嘴炮強者們的知識這個時候就可以精簡之後發揮出來了。

  不求多麼具體實用和可操作,但求觀點新穎突破窠臼,皇帝陛下不就是要的這個麼?

  連皇帝陛下都敢不走尋常路,自己為什麼就不敢飈一波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4-16 11:27 PM

第一百八十六節 角力博弈

  「臣顧秉謙叩見皇上。」

  「起來罷。」永隆帝輕巧的講手中硃筆丟棄在筆筒裡,拍了拍手,」賜座。」

  「臣謝恩。」顧秉謙心懷忐忑的側著身子坐下。

  「是不是沈卿、葉卿和方卿都有些對朕的乾綱獨斷不滿?」永隆帝神態輕鬆。

  「都說朕出這個題太偏太深奧,嗯,朕當然知道,可是朕沒要求那麼高啊,不指望這科學子能像兵部或者五軍都督府那樣拿出什麼精奧的對答來,但朕很想看看這可學子們裡邊有沒有可以有點兒不同尋常的想法來,嗯,不要都蕭規曹隨,按部就班,如果那樣,朕何須如此煞費苦心?」

  「陛下苦心,朝中各位臣工定會領會。」顧秉謙趕緊道。

  「顧卿,《呂氏春秋》裡有句話朕很贊同,流水不腐,戶樞不蠹,這朝中也是一樣,若是眾卿都這般唯唯諾諾,昨日這般,今日也這般,明日還是這般,問起朝務,便都是廣元多少年如何,天平多少年又是如何,所以我們也當如此這般,可是現在是永隆年間的,不是廣元,也不是天平年間了,前宋臨川先生曾經說過,天變不足懼,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這番言論真以為見仁見智,是否正確,是否合適,要因時而定,……」

  顧秉謙感覺到自己脊背上汗出了一重又一重,今日皇上這番話似乎很有感觸,又好像極有針對性,針對誰,他隱約有所感覺,但是為什麼會選自己來說這番話?

  論親近,自己不如張景秋,論威望自己不如齊永泰,論機變,自己不如喬應甲,顧秉謙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雖說自己文章做得好,詞名滿天下,但是這位皇上可是歷來不喜詩文的,就因為自己會試時的表現?

  顧秉謙不相信皇上的信任會這麼廉價,想要為皇上效命的人多了去,自己還排不上號。

  算來算去,顧秉謙覺得自己可能在這些臣僚裡邊,各方面差不多的,自己就佔了一條,聽話。

  聽話有錯麼?皇上聖裁便是聖旨,便有不同意見,那也要吞下去。

  注意到顧秉謙入歐有所思,永隆帝也是越發顯得隨意,略顯蒼白而面孔似乎因為睡眠不足帶來的疲憊感也消退了不少,「顧卿,朝廷面臨的困境有目共睹,還需要諸位愛卿齊心協力,這殿試掄才大典,朕真心希望選出能夠替朕出謀劃策,分憂解難的臣子,而不是那等只知道沿襲舊制,面對難事邊束手無策的腐儒!」

  顧秉謙心中一震,抬起目光,永隆帝的目光格外銳利,他起身叩頭:「臣定當不負聖恩,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嗯,朕知道顧卿的忠心無二,但朝政日艱,還需顧卿和朝中諸卿勉力同心,共度時難,……」

  從宮中出來的時候,顧秉謙都還在細細回味皇上的話語中含義。

  這殿試讀卷怕是又要起風波了,不過顧秉謙此時已經沒有了之前會試時的忐忑不安了,他心裡格外篤定。

  這等獨對顧秉謙相信不會只有自己一個,否則剛才皇上就不會說要自己和朝中諸卿勉力同心了。

  這諸卿是誰,總不會是內閣那幾位,不會是蕭大亨、鄭繼芝這些人吧?

  心中冷冷想道,顧秉謙卻是越發輕鬆,皇上越是對自己倚重,日後這般日子便是好過,至於說這朝中諸卿,若是看得準形勢固然好,看不準形勢,那就需要好好掂量一下了。

  *******

  馮紫英考完交捲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申時三刻了,這個時候陸陸續續考生們都出來了,紛紛埋怨起這一次殿試考題的刁鑽艱難。

  練國事一出來就碰見了馮紫英,兩個人都只用了目光示意,卻沒有多說什麼,然後陸陸續續像吳甡、賀逢聖、鄭崇儉等人都出來了,練國事和馮紫英沒半句不提,所以大家都心領神會,再也不提那一晚的事情,彷彿從來沒有發生過。

  畢竟像許獬、韓敬、羅尚忠、蔡懋德、宋統殷這些同學都沒有沾到這份好處,萬一在殿試中有哪一位失手,反而不如那些個在會試中落到最後面幾位,又知曉了此事,只怕心結就難解了。

  殿試一過,只等兩日後的揭榜了。

  沿襲前明故例,明日閱卷,後日讀卷,然後第三日在華蓋殿舉行傳臚大典和張掛皇榜。

  按照慣例,讀卷由閣老主持,各位六部堂上官、通政司、大理寺主官都要參與讀卷,先由大家分選出大概是一百二十捲到一百三十捲的上一卷,基本上確定為二甲,然後剩下的就是三甲,然後閣老們在二甲中選出十二卷並重點明確推出三卷為一甲,交由聖裁。

  十多人篩選三百八十份卷子,相較於會試,就要輕鬆許多,而且這些個堂上官們也都是久經沙場,全數都是進士出身,自己就是從那個時代走過來的,所以對這類卷子都是輕車熟路。

  按照慣例,分成兩組人都要相互交換閱卷,以防徇私偏袒和遺漏。

  顧秉謙注意到張景秋、齊永泰、柴恪、喬應甲等人基本上都是分成了幾撥各自閱卷,他也有意識的不和這幾人一起閱卷,這樣可以最大範圍的覆蓋整個場面。

  很快張景秋的那低沉有力的聲音便響起:「蕭大人,這篇卷子為何黜落,以下官之見,這篇卷子縱然算不上前三十,起碼前五十是沒有問題的,為何卻置於二等?」

  「此文過於糾纏細節,本官以為文理也略有差池,……」蕭大亨是個老滑頭,見張景秋質疑,立即就引來了喬應甲的關注,便改口道:「閣老,不如請你一評。」

  整個東閣裡寂靜下來,這種閱卷中有爭議的情形不是沒有,但是像今科這般氣氛緊張的情形卻不多見,尤其是從會試便引發了巨大爭議。

  閣老方從哲和禮部左侍郎顧秉謙兩位大佬的爭執更是從鎖院到撤棘,再到朝中議論紛紛,帶來了很不好的影響。

  葉向高臉色也微微一沉,他極其厭惡蕭大亨這等甩鍋行為,但是作為此次閱卷的主持者,首輔沈一貫歷來是不管這種二三甲之爭,只會在最後一甲上拍板,其餘事務盡皆由他來負責。

  葉向高接過卷子粗略一讀,並無太多出奇之處,只是在論述東海倭寇入侵和東番事務時,略微有些新意,但是放入二卷並無不妥,但若是看在這份卷子的新意上,勉強列入一卷末尾,也說得過去。

  這等時候最不宜遲疑不決的,葉向高迅速決斷:「張大人,此文並無出彩之處,便有些許新意,但與其他文章相比,仍有差距,所以蕭大人此舉並無不妥。」

  「哦?那這一卷呢,也請閣老一審。」張景秋並未就此罷休,迅速拿出了另外一份也是被蕭大亨黜落為二卷的卷子。

  葉向高深吸一口氣,接過卷子一閱,應該說這一卷和上卷相似,略有新意,但是並無實質性的東西,但張景秋的姿態已經擺明了這一次閱卷恐怕無法平和的進行下去了。

  點了點頭,葉向高當機立斷:「張大人,看來大家在這一次殿試閱卷的標準有較大差異,首輔大人,以下官之見,是否可以相互閱卷後將有分歧的卷子單獨列出,然後再來一一評定?」

  甩鍋都是高手,沈一貫心中也是冷笑,不過他無從拒絕,點點頭:「就依進卿之見,先把無爭議的卷子閱完,再來定這些有爭議的。」

  一旦確定下這樣一個有分歧的標準,進度倒是快了,但是這類卷子數量迅速增加,等到閱卷結束時,這類卷子已經達到了三十多卷,遠遠超乎了之前預料。

  焦點終於交到了沈一貫這裡,沈一貫面無表情,一一閱完。

  這三十多卷應該說可以直接黜落列為二等的,大概在二十捲左右,這無疑是張景秋等人有意採取這種方式施壓,不過對於沈一貫來說,這等事情他也司空見慣了。

  「張大人,這等卷子本官已經閱過,左邊二十捲雖屢有新意,但總體來說幾乎是無實際意義,皆為異想天開之舉,不值一提,可入二等,這十一卷,聊可一觀,可以入一等,但排序不得超過前五十。」

  沈一貫的態度基本上是一錘定音了,如果再要糾纏下去,只怕就要兩敗俱傷了。

  「首輔大人,這十一卷中,下官也看過,其中也有差異,其中亦有兩三卷為顧大人推薦給下官一閱,下官以為當列三十到四十之間,……」齊永泰平靜的道。

  沈一貫微感吃驚,齊永泰鮮有在這種事情上插話,今日這般卻是為何?三十多名和五十多名又有多大區別?

  略作思考,沈一貫便選出三卷。

  這等卷子盡皆糊名,但是卻不再謄錄,也是沈一貫之前覺得幾卷中較為精闢言之有物的,只是論述略顯單薄,其中一卷尤為出彩,但卻又是文辭直白淺顯,不合當下時風。

  「可是這三卷?」

  齊永泰接過一掠而過,點點頭:「首輔大人明鑑。」

  沈一貫也不多言,點點頭,「那便依乘風之見吧,其他還有無異議?」

  見眾人皆在無意義,便就此定板。

  一直到評卷結束,沈一貫都還在琢磨素來少有出頭的齊永泰此意為何。

  若是想要這幾卷推入前十二卷呈送御覽,沈一貫是斷不會讓其得逞的,那意味著就有可能會被選入三甲,這三四十名倒也無甚干係,可以接受。

  唯一的解釋就是齊永泰怕是看出有其中弟子的卷子,有意要為其弟子謀個好名次,但這無關緊要。

  這等小事每科都有,這也是閣老和六部堂上官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但前提是你要獲得絕大度數讀卷官的認同,小幅度的調整,也不過是為下一步的庶吉士做打算罷了。

  這一場原本以為可能難以解扣的風波居然就此落幕,倒是讓各方都有些意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17 12:20 PM

第一百八十七節 簡在帝心

  奉天殿內,永隆帝高居御座,俯視前方,「沈卿,諸卿,卷已閱完?」

  「回稟皇上,永隆五年丁未科春闈殿試閱卷已畢,初步商定結果亦出,請陛下聖裁。」沈一貫出列,拱手行禮。

  「唔,拿上來吧,朕也很想看看今科學子何等風采。」永隆帝嘴角帶笑,目光在殿下一干讀卷官臉上一一停留,「希望不要讓朕失望太甚。」

  沈一貫心中一緊,這還沒看卷,難道就已經預料到了此科諸卷難合聖意?

  早有內侍將準備好的十二卷呈上,永隆帝便一目十行的閱讀起來。

  殿內一干讀卷官們都是面面相覷,都覺察到了皇上話語中隱藏的含義,卻又不知道意有何指。

  永隆帝首先看了最面前三卷,這是內閣首推三卷,一般說來三鼎甲便是這三卷。

  在元熙三十二年之後,便再無更改過,包括上科永隆二年的春闈。

  不過在元熙三十二年之前,也有皇帝調換名次和要求更多閱卷並從其中挑選三鼎甲的先例。

  總而言之,一切都是由皇帝御定聖裁,但總體來說變化不會太大,不可能內閣推出的三鼎甲人選全數未被選中,那幾位閣老就真的只有跪求陛辭了。

  永隆帝簡單看過三卷,應該說都算是上等佳作,其中亦頗有新意,畢竟這是大週四千多精華學子考選出來的拔尖人才,若是沒有幾分水準,自然不可能放在自己面前來。

  微微點頭,永隆帝心中仍然有難釋之意,然後繼續又讀下面九卷,這就是備用捲了,其中亦有可圈可點之作,但總體來說,比不上前面三卷。

  一一閱而過便是半個時辰,每篇卷子字數都不多,均限制在千字以內,這也是考較學子文字功底,務求簡練精闢,而永隆帝閱卷自然不會像讀卷官們那樣字字斟酌,句句審評,他更多的看是否言之有物,切中關鍵。

  看完十二卷之後,永隆帝意猶未盡,「沈卿,再上十二卷讓朕一觀。」

  沈一貫微微一愣,這等情況不多見,但是也早有準備,微微拱手,便示意旁邊人將備好的十二卷送上。

  這十二卷永隆帝便看得快多了,幾乎是大同小異,尚不及前面十二卷,這也讓永隆帝有些失望。

  這些卷子都是糊名,便是皇帝也不能開拆一閱,所以稍作遲疑之後,永隆帝便道:「朕今日精神尚好,便再看十二卷,送上來罷。」

  沈一貫心中一凜,這是皇帝不太滿意此科閱卷情形了。

  看三十六卷,不敢說從未有過,但是大週一朝恐怕只有當年最勤勉的太祖泰和帝曾經有過最高看過七十二卷的先例,但是那也是開國之初,為國掄才,方才如此。

  自泰和帝之後,看過二十四卷的皇帝都屈指可數,元熙帝更是從未超過十二卷。

  深深的吸了一口,這皇帝陛下還要看十二卷,沈一貫也只能由他,示意下邊人即刻將最上端十二卷拿出,呈送上去。

  這一次情況就略有不同,在看到後面幾卷時,永隆帝明顯放滿了閱覽速度,在連續兩卷都是反覆閱看,最終才撫卷瞑思。

  殿下眾臣都是面面相覷盡皆訝然,不知道皇帝此番是何意,但又不敢打擾,都只能靜心屏氣,靜待皇帝決斷。

  「唔,沈卿,若是朕以為此卷當為三鼎甲之列,卿意如何?」永隆帝舉起手中一卷,微微笑道:「被諸卿列為第三十三名,朕卻覺得除了文辭略遜外,其言可為字字珠璣,發人深省,不知諸卿為何如此吝於讓其進前十二?」

  略帶森寒的目光在一干重臣臉上掠過,沈一貫卻是面無表情,只是平靜的回答道:「回陛下,臣等審讀,須得要從文辭才理來一一審定,這也是對天下讀書人的一個交代,務求選出能讓天下千萬讀書人心服口服之卷。」

  沈一貫此時變得格外強硬,他要捍衛自己作為首輔,作為文臣之首的尊嚴和權利!

  這兩三年裡他已經習慣於韜光養晦,但是現在他知道自己退無可退,便打定主意,此科春闈一過,便陛辭致仕,而當今皇上亦有此意,自己何須再戀棧不去?

  想到這裡,沈一貫反倒變得格外輕鬆起來,原本有些渾濁的老眼此時卻是精光灼灼,微微拱手,直視前方。

  被沈一貫這一波強硬也頂得難受至極,永隆帝此時也沒想到素來習慣和稀泥的這位首輔一下子卻像是變了一個人,微微一窒之後,面色不變,卻是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沈卿之意亦有道理,看來朕之心意卻是過於急躁了,也罷,朕以為此卷可入前十二,嗯,一甲三卷,便依諸卿之見!」

  言畢,永隆帝便手持硃筆在三捲上寫下,然後便丟下硃筆,「朕乏了,若無事,便退下吧!」

  未等一干震驚的眾臣反應過來,永隆帝便下了御座,拂袖而去,一干內侍忙不迭跟隨著一路小跑而去。

  沈一貫臉色沉靜,依然如故,「恭送陛下!」

  待到皇帝身影消失,沈一貫這才淡然一笑,「也罷,此科春闈之事,便算是告一段落了,還得要辛苦諸位今日繼續在禮部苦熬一宿,明日還得要到華蓋殿寫榜傳臚用印,那大家便可得解脫了。」

  饒是葉向高、方從哲、張景秋、齊永泰、喬應甲等人對沈一貫是諸般不滿和腹誹,此時也不得不心情激動,拱手大禮,以示尊重和支持,唯有蕭大亨和顧秉謙略作猶豫,但是見到一干臣僚都是如此,也只能低頭拱手。

  皇帝先前之舉若是沈一貫不敢硬頂上去,那內閣威信便蕩然無存,我可以不當這個首輔,但是首輔和內閣之權責卻不能侵奪!這便是文臣之首的擔待。

  若做不到,便無資格為首輔!

  沈一貫今日之舉其實也就是相當於向自己的同僚們,也就是未來可能踏上首輔位置的諸位做了一次最標準的示範,讀書人,文臣,便當如此!

  *******

  當馮紫英一干人再度被引入到奉天殿外等候,便知道決定命運的時刻終於來了。

  一干人盡皆懾心屏氣,卻是豎起耳朵,等待著最後執事官的唱名。

  待到執事官將榜案放置在丹墀御道中,一干進士們盡皆跪下。

  一干人便屏住呼吸,只等最後一刻。

  「永隆五年丁未,三月,十五,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執事官聲音格外洪亮,而整個丹墀御道也是一片寂靜,只有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廣場裡迴響。

  「第一甲第一名河南永城貢士練國事!」

  練國事心潮澎湃,連眼睛都濕潤得看不清楚四周,只能強忍住內心的狂喜、興奮和激動,顫顫巍巍出列,先前已經有人教授了他們相關禮儀知識,知道需要出班,再跪,叩謝天恩。

  馮紫英等青檀學子都是忍不住暗中高呼,狀元郎,而且是會元狀元,連中二元!

  這足以讓練國事在大周科舉史上大書特書一筆了。

  「第一甲第二名浙江餘姚貢士黃尊素!」

  ……

  「第一甲第三名順天府宛平縣貢士楊嗣昌!」

  馮紫英目光餘光看到楊文弱也是踉踉蹌蹌出列,顯然是過分興奮激動了,跪伏在地,謝恩。

  ……

  「第二甲第一名福建同安貢士許獬!」

  沒想到許獬竟然或如此之高,倒是讓馮紫英有些意外,這就不需要出班了,只需要就地跪拜謝恩。

  「第二甲第二名浙江嚴州府貢士汪喬年!」

  這一個馮紫英不認識,應該是來自江南那邊的書院,和榜眼的黃尊素一樣。

  ……

  「第二甲第八名順天府宛平縣貢士侯恂!」

  沒想到侯恂居然也能考得如此之高,不愧是崇正書院的幾大風雲人物。

  「第二甲第九名順天府宛平縣貢士馮鏗!」

  馮紫英腦子裡一陣熱血上湧?真的是自己?沒錯,就是自己!

  本籍和名字都一樣怎麼可能錯?

  可是這是二甲第九?是不是太高了,完全超出了想像啊,各種念頭疑問像潮水一般湧入馮紫英腦海中,但此時之能化為機械的跪拜動作,謝恩。

  接下來便是漫長的等待唱名,你的唱完了,還要等到別人一一唱完。

  對其他人馮紫英當然不太關心,但是對於自己熟悉的同學他當然要關注了,按捺下內心紛亂的思緒,馮紫英靜心傾聽其他同學的名次。

  不出意外,宋統殷和羅尚忠都是名列二甲,分別排在了第三十八名和第五十五名,方震孺位列二甲一百零九。

  范景文無疑是最驚喜的,二甲九十七,同樣還有一個驚喜是屬於賀逢聖的,二甲一百一十八名。

  其餘的同學就只能是位居三甲了,像鄭崇儉位列三甲二百六十八,方有度位列三百三十五,都比之前的會試名次有了很大的提升。

  這樣的唱名一直持續到最後一名跪恩結束。

  鴻臚寺官詣丹陛中跪道致詞云:「天開文運,賢俊登庸,禮當慶賀!」

  文武百官和一干登榜進士們五拜三叩頭,禮畢而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17 12:22 PM

第一百八十八節 餘波未盡

  一干學子們幾乎是懵懵懂懂的離開的,除了練國事。

  練國事那是在順天府官員用傘蓋儀送出,直至歸第。

  這就是狀元的不同凡響,一下子就拉開了與其他進士,甚至是榜眼探花的差距,而狀元直接授從六品,入翰林,而榜眼探花則是正七品入翰林。

  看見練國事強作鎮靜的在順天府官員們陪同下離開歸第,馮紫英等人也是豔羨之餘也知道這是強求不來的,每一科的狀元探花榜眼都是要看機遇運氣,符合不符合閣老們的心意,皇上聖意如何,對於能夠考中進士的學子們來說,都還是十分滿足了。

  馮紫英甚至覺得那隨時眉開眼笑的方有度不是三甲同進士,更像是三鼎甲之列,那份淡然喜悅,看起來真的很超脫。

  「方叔,如何打算?」和方有度走在最後,馮紫英微笑著問道:「看樣子你是要打算歸家了?」

  「嗯,庶吉士之選我知道輪不到我頭上,我有自知之明,而且要六月間去了,我打算恩榮宴和謁先師廟之後就準備請假歸家了。」方有度興致高昂,絲毫沒有因為名列三甲同進士而影響心情,「家父家母也希望我早日回家成親,嗯,他們也希望方家早日有後。」

  「你那位岳父怕是也沒想到你會考中進士吧?這怕是真的白撿了一個進士,只怕你們縣裡人都要誇他慧眼識才了。」馮紫英對方有度家中情況很清楚,這半年來,二人相交越多,也越來越熟悉。

  「呵呵,家岳也是秀才出身,可惜多次鄉試未中,一直頗為遺憾,拙荊尚未與我訂婚之前,也有無數人登門提親,只是家岳一門心思想要找一個讀書人,……」

  「不是讀書人,天下讀書人多了去,是舉人好不好?」馮紫英毫不客氣打斷方有度的話頭,「你若只有秀才身份,你覺得你那位岳父會找你麼?還有陪嫁良田百畝,縣城裡宅院一座,甚至還要加上鋪子三間,呵呵,這怕算下來不下萬兩銀子了吧?」

  方有度不以為忤,此時他的心情比任何人都好,仍然是面帶笑意。

  「紫英,我知道你對我的婚事不太認同,但你要知道我和你不同,家父家母還要在家鄉,這須得要有人照顧,至於家岳那邊,不瞞你說,我仰慕拙荊已久,只是以前從未敢奢望,所以現在我很滿足了,……」

  「行了,行了,方叔,我知道,你這話都說了無數次了。」馮紫英趕緊擺手,「估計大家都要請假歸家,你若是不參加庶吉士館選倒也無所謂了,可以適當多請幾日假,只是你家要搬到京師來麼?」

  庶吉士和進士都要觀政兩年,但之後授官就要視情況而定了,亦有可能外放任官,但是迴避制度下,像方有度便無可能回南直隸任官了。

  方有度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搖搖頭:「恐怕不會,拙荊要照顧家中父母,家岳也說,若是方便的話,便娶一兩房妾室隨我來京照顧我便是。」

  馮紫英不由得咂舌,什麼時候方有度這傢伙也腐敗了?原來是連媳婦兒都想都不敢想的,現在居然動輒就說娶兩房妾室帶到京中來照顧自己生活,這真的是不一樣了。

  不過馮紫英也知道這便是這個時代最正常的情形,別說進士,就算是你中了舉人,有哪個舉人家裡不是幾房妾室的?

  以前馮紫英還不太熟悉瞭解,後來才知道像老西園那幾位,除了許獬那是因為詩文風流在外,要等到中了進士之後再娶,只是定親尚未娶妻,但是家中也有妾室五六房了,其他幾個都是早就娶妻納妾了,甚至連孩子都有好幾個了,當然他們年齡也大多在二十出頭了。

  方有度是家境貧困,所以一直未曾婚配,但是一旦中舉立即就有家鄉豪門望族來攀結親事,這都是常規操作,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現在方有度又中了進士,只怕水漲船高,就更吃香了。

  便是只比自己大一歲的許其勳也早就在家中定親,只等中舉便可成親,按照許其勳的說法,下一科秋闈,便是考不中,家中也要讓他成親考慮香火問題了。

  的確,每個人在考中舉人進士之後都要面臨著生活的巨大變化,特別是在考中了進士之後,面臨著就是觀政兩年後的授官。

  要嘛留在京師中,庶吉士們可以直入翰林,而非庶吉士的普通進士們則可以進入六部、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五軍都督府以及鴻臚寺、太常寺這等擔任京官,但進士中的少數和同進士的相當一部分可能要外放任官,這都要看兩年後朝廷中央和地方上的官職缺額和各自的表現了。

  伴隨著傳臚大典的結束,皇榜也迅速張貼在了長安左門外。

  這一次看榜人數雖然沒有那麼洶湧,但是來看榜的人層次都更不一樣了,許多都是京師城中各家各門的小廝,還有一些就乾脆是高門大戶的子弟們親自來看榜。

  馮紫英他們都是當場就知道了自己以及和自己關係密切的同學親友的名次,所以無需再去看榜,而其他人則只能通過這個渠道才能知曉這一二三甲究竟歸屬何家。

  驚喜一波接一波讓馮家已經有些應接不暇了。

  對於僕僮丫鬟們來說這一段時間裡無疑是最幸福的時候,家中主母太太都是喜笑顏開,便是犯了什麼過錯,此時也多不計較,而更讓他們歡喜的是,接踵而至的賞賜。

  少爺考中進士便已經賞了一波,現在看榜的人回來稱少爺高中二甲九名,這才是真正的高中,二甲三甲進士對一般家僕丫鬟們來說,自然是不清楚其中意義的,但是像大小段氏和蘇氏謝氏以及家中幾個管家來說,還是都明白其中的不同尋常。

  這意味著不但少爺有望衝擊庶吉士,同時兩年觀政後留在京師擔任朝官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

  這一次馮紫英倒是和其他同學們主動道別就回家了,大事已定,再有也就是三個月後的庶吉士館選了。

  但對這一點馮紫英倒是不太擔心,館選庶吉士乃是禮部和吏部為主,都察院監督,走到這一步,如果庶吉士都還要和自己擦肩而過,那就真的是要起大風波了。

  歸家之後自然也是免不了一番熱鬧,僕人丫鬟們都是紛紛來道賀。

  只是免不了有明嬛、明珠一干丫鬟們幽怨的目光,現在不能入少爺屋裡,那姨娘夢就越來越遠,那目光看得馮紫英都有些擔心雲裳會不會在府裡邊越發難過了。

  「哪有那麼誇張?明嬛姐姐她們雖然不是太喜歡奴婢,但是現在奴婢是少爺屋裡的人,她們也不會為難婢子,再說了,只是現在不能入少爺屋裡,萬一日後少爺又想明白了,不是還有機會麼?」

  雲裳紅著嬌靨,站在馮紫英面前,手中汗巾子絞在手上,身子也忍不住扭來扭去。

  自從那一晚之後,二人心中更見親近,只是雲裳卻也越發怕在少爺面前這般了,她是擔心萬一少爺把持不住真要有什麼逾線之舉,害了少爺,那自己就真的是百死莫贖了。

  馮紫英現在有些理解方有度的心境了,這回了老家之後,這成日裡嬌妻美妾環繞,還有那俏婢耳鬢廝磨的侍候著,你說你要沒點兒想法,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卻驟然回到京中過孤家寡人的清苦日子,那真的是太難過了。

  自己還只有雲裳這一個丫頭呢,血氣方剛的,都有些把持不住要犯罪的感覺,換了平素未曾經歷過這般誘惑考驗的方有度,自然就難以忍耐了。

  「別,我可對明嬛明珠她們沒興趣。」馮紫英趕緊制止道:「雲裳你可千萬別傻乎乎的去漏什麼風,萬一讓她們起了念想,以後就麻煩了。」

  雲裳遲疑了一下,「可是要等到府裡邊從大同、揚州那邊買小丫頭回來,肯定要下半年去了,而且這些小丫頭都還要養訓幾年才能用,那少爺這兩年咋辦?太太早就說這事兒了,的確不能再拖了。」

  「嗯,緩一緩再說,這事兒也沒那麼急。」馮紫英擺擺手,「再說了,六月才選庶吉士,要等到六月以後再說。」

  不提馮府上下歡樂一片,傳臚大典,皇榜揭曉的震盪聲勢這才開始緩緩向整個京師城傳遞開來。

  新科進士們新鮮出爐,意味著最新一批未來大周朝廷的士林文臣們的後備力量開始進入大周朝廷要開始他們的觀政期,這股新鮮血液的進入,又會給沉寂已久的大周朝廷帶來什麼?

  到這個時候永隆五年的春闈大比就算是基本上敲定了,鎖院撤棘之間的貢院內風波,奉天殿上的皇帝與首輔讀卷官們的分歧對峙,這一點一滴都會被有心人細細揣摩,甚至衍生出無數種說法,伴隨著清風細浪,慢慢搖晃,不斷發酵。

  這種種自然免不了也會被很多人不斷的通過各種渠道向更深遠處傳遞,嗯,比如太上皇,比如義忠親王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4-17 05:44 PM

第一百八十八節 恩榮宴風波

  恩榮宴的舉行是在禮部。

  所有人都必須要無條件參加,這是皇帝對新科進士們的賜宴。

  按照慣例,恩榮宴會由皇上派一員代表參加,然後禮部尚書和武勳代表亦要參加。

  上科賜宴皇帝代表是燕王,燕王是皇上叔父。

  今科賜宴皇帝代表則是忠順親王,皇上的一母同胞兄弟。

  賜宴就沒有傳臚大典那麼講究了,進士們準時抵達,然後按照禮部小吏的引導入席。

  而新科三鼎甲排在第一排,而後才是二甲進士依次排列。

  這種單座宴和傳統的圓桌酒席不一樣,不過挨著相當緊密,實在是三百八十人規模太大,要擺設如此多坐席逐一上齊菜餚,相當麻煩。

  不過這代表這大周朝廷的顏面,再是紛繁複雜,也需要如此。

  好在馮紫英左邊是侯恂,右邊是山東學子王象春。

  侯恂自然不必說,王象春卻是山東老鄉,雖然馮紫英不認識王象春,但是聽聞鄉音,自然就親近不少。

  不過馮紫英還是感覺到王象春對自己似乎有些冷淡,倒是對侯恂十分熱情,這讓馮紫英也有些納悶兒。

  如果說因為自己年輕,排位在其前,但侯恂也只比自己大三歲,排位更在前,自己才是對方老鄉,為何這傢伙卻對河南籍的侯恂如此熱情?

  這一來二去才發現,人家談論起詩文來便是頭頭是道,而自己在這方面便明顯欠缺底蘊。

  好在這廝雖然對自己不算熱情,但也不至於冷眼相對,只是和侯恂對比起來就顯得有點兒讓人不舒服了。

  既然人家不待見,馮紫英也就懶得去冷臉貼人家熱屁股,相比之下侯恂就要親近許多,這是這一兩年大家積累起來的交情,自然不一般。

  侯恂也是精明之人,自然也看出了王象春對馮紫英的冷遇,心中暗笑。

  這馮紫英平素在和崇正書院之間的各種事務之中都是力壓己方一頭,便是楊文弱都難以佔得上風,沒想到今日卻在這恩榮宴上,被這鄉人給鄙視了,這讓他表面上也是寬解對方,但內心也還是有些愉悅的。

  看來自己不通詩賦卻又在殿試中被皇上親點險些入局三鼎甲的消息已經在學子裡邊傳開了,毫無疑問,這肯定是有心人在其中操弄,否則這才時隔兩日,便成了這般,馮紫英也在揣摩這是何人在其中做鬼。

  不過可疑人選實在太多,主要是自己的確太招人恨,十五歲,大周最年輕的進士,武勳家庭出身,不通詩賦,嗯,不能說叫不通,而是的確不精,這幾方面,沒一樣能讓這些剛剛擺脫貧寒學子身份的新科進士們心裡舒服的。

  而且自己還居然博得了皇帝金口點批,差點兒入三鼎甲,即便如此也都還是名列二甲前十,這如何能讓那些個花費無數心思在詩文上的學子們心裡舒坦?

  看見侯恂那臉上有些詭異的笑容,馮紫英就能猜測得出這廝內心裡怕是在暗自歡喜。

  這兩年裡,楊嗣昌和侯氏兄弟也沒少和青檀書院這邊打交道,各種時政探討和策論研讀都不少,自然也少不了一些辯論,這幫傢伙也鮮有佔到便宜。

  不過只要是說到詩詞歌賦,馮紫英便敬謝不敏,明確表示自己對此道不精,不必多言,所以楊嗣昌和侯氏兄弟想要找茬兒都沒藉口。

  今兒個總算是等到了機會,而且還是旁人挑起的事兒,既可以避免得罪人,日後也還可以借這個機會揶揄打趣馮紫英一番,嗯,是你自己的鄉人瞧你不起,要和你論論詩文,怨得誰來?

  這一頓恩榮宴也是吃得讓人憋屈無比,這王象春時不時的隔著自己和侯恂探討詩詞,偶爾還拋上那麼一兩句詩詞推敲之論,或者評價一二唐宋大家,弄得坐在中間的馮紫英也是格外難受。

  想要起身走人,這是恩榮宴,他還沒那麼大膽,可不走的話,這二人,尤其是王象春這廝簡直是越說越來勁兒,而那侯恂只怕肚皮都笑破了,卻還裝模作樣的和王象春說得眉飛色舞,逗弄得王象春更是心花怒放。

  馮紫英也是暗嘆,一看這王象春就是情商欠缺頭腦簡單的傢伙,被這侯恂玩弄於鼓掌之上,還不自知。

  好容易等到這恩榮宴快要結束,馮紫英覺得自己總算是可以逃脫這二人隔空探討大周詩歌文化的發展大計時,卻未曾想到他一直力圖避免的鄙視還是來了。

  「紫英,若谷說你不喜詩文,可是當真?」王象春斜睨了馮紫英一眼,意興不減的問道,顯然是先前與侯恂之間的探討,讓他很是滿足。

  侯恂出身名門望族,而且父親又在朝為官,而王家也是山東新城著名士林望族,其父其兄皆為進士,自然心高氣傲,得到侯恂的尊重,也讓他格外得意。

  而這馮紫英不過是武勳之後,仗著對時政有些瞭解,今科撰文邀寵媚上,博得皇上一時心喜,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雖然同為山東籍人士,他也尤為不喜。

  「季木兄,小弟的確在詩文一道上無甚天賦,加之自幼在邊地生活,又無名師教導,家中也不像季木兄那般家學淵源,所以的確慚愧。」

  馮紫英不想在這等場合與王象春爭辯什麼。

  本來都是鄉人,人家又比自己大一大截,再怎麼也當尊重一下前輩,所以話語也很謙虛委婉。

  「紫英,你還年輕,豈不聞天道酬勤?勤能補拙,這詩文一道乃是我等士人存身之本,若是這方面欠缺了,日後如何教化百姓?」王象春對馮紫英的低調謙虛還是比較滿意的,不過他還是要以過來人身份教誨一番,「你現在中了進士,還是當多花些心思在詩文上,時政固然重要,但是固本強基才是正理。」

  馮紫英冷冷的瞥了對方一眼,強壓住內心的火氣,給你幾分顏面,你卻要真以為自己可以無敵了?

  「季木兄說得也是,日後小弟若是有暇,定要認真讀書,……」馮紫英還是點點頭應道,畢竟對方也沒什麼惡意。

  「不是有暇,而是從現在開始就須得要認真讀書,……」王象春的文青勁兒顯然有些上頭了,固執的道:「想想我們士人讀書,人死留名,豹死留皮,若是不能留下一份能讓後人稱道的詩詞文章,如何當得起士人身份?看看李太白,杜工部,流傳千古,……」

  實在忍不住了,馮紫英真沒想到自己會遇上這樣一個如此執拗而文青範兒的老鄉,而且這是在恩榮宴上,你這麼翻來覆去教訓自己合適麼?

  好歹自己也還是你的鄉人,二甲進士排序也還在你之前,我就一個不喜詩賦就這麼招你不順眼,不把我教育轉來變成大詩人,你好為人師的心態就滿足不了?

  「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季木兄,小弟覺得,大周盛世,未必就不能出幾個在各方面都能媲美李杜的人才,比如說您?你說是不是?」

  在王象春和侯恂探討詩詞時,其實就已經吸引到了周圍很多進士們的關注,畢竟這是二甲前十,包括前面的三鼎甲都時不時的在豎起耳朵聽幾句,一直到王象春「教導」馮紫英時,更是引來不少人暗自偷笑。

  所以當馮紫英終於發起「反擊」時,在場起碼有十多人都聽到了馮紫英隨口道出的評論李杜的這首詩。

  滿場皆驚。

  王象春和旁邊的侯恂都是目瞪口呆。

  不是說他不通詩賦麼?這首詩……?

  「紫英,這首詩……?」侯恂首先就忍不住了,這廝簡直就是扮豬吃老虎啊,這兩年一直在自己兄弟和文弱面前裝樣,這個時候卻在恩榮宴上來這麼一出?

  「什麼詩?」馮紫英訝然問道:「哦,你說這個啊,是小弟小時候隨家父巡邊時偶然在一處破敗的城牆上看到的,也不知道是哪位遊覽邊牆的士子信手塗鴉,小弟就記下來了,……」

  侯恂望向馮紫英的目光就像看到了鬼一樣,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甚至前排的練國事、黃尊素和楊嗣昌都忍不住扭過頭來。

  王象春氣得滿臉通紅,一時間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有你這樣無聊的人麼?

  侯恂倒是對馮紫英的性格有些瞭解,好半晌才如同牙疼般的吸著涼氣,咧著嘴道:「紫英,你這樣就沒意思了,季木兄也是一番好意,希望你多花些心思在詩文上,沒有別的意思,……」

  「若谷,我很感謝季木兄的好意,不過你這麼一說,好像我又幹了什麼壞事兒似的?」馮紫英也沒好氣的回懟對方:「我幹了什麼了?」

  這邊的喧鬧立即引起了上首的三位待宴主賓的注意,這可是恩榮宴,誰敢在這裡放肆喧嘩?

  忠順親王一雙鷹隼般的厲目頓時望了過來,而在一旁的武勳代表、京營節度使牛繼宗更是臉上帶著欣慰的表情也饒有興致的看著這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4-17 10:02 PM

第一百九十節 雖不在江湖,江湖卻有傳說

  侯恂被馮紫英這不要臉的德行給氣樂了,可是你要說馮紫英幹了啥卻又說不出個什麼來。

  他要咬死不承認這就是他自己做的詩,你能奈何?

  誰能證明這就是他做的詩?

  這廝甚至早就考慮周全了,小時候在大同一處破敗邊牆上看到的,你連證據都找不到。

  邊塞上的城牆可能早就垮了,風化了,這麼多年了,我記不得在哪裡了,你怎麼說?

  只是誰也沒想到會有人不承認自己做的絕妙好詩,呃,只有剽竊別人的,沒聽見過作者自己不願承認的,這又不是什麼反詩。

  「紫英,你這也是耍無賴啊,會作詩卻在我們面前裝神弄鬼,這也太不仗義了。」侯恂連連搖頭,「這樣戲弄季木,可不好,……」

  侯恂這廝也不是好人,還在挑撥自己和王象春的關係,不過馮紫英也本來就沒考慮要和這王象春維持多好關係了,遇上這樣一個角色,最好敬而遠之,少打交道。

  練國事、黃尊素和楊嗣昌二人都忍俊不禁。

  這個馮紫英果真是一個風雲人物,走到哪裡都不會安分。

  不過他們也聽到了王象春的咄咄逼人,只是這王象春也不先看看人,你要去教訓馮紫英,這不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麼?

  「若谷,我和季木兄是鄉人,這般交情豈是你能挑撥的,你們崇正書院不就是嫉妒我們青檀書院,所以就要百般尋釁麼?」

  馮紫英也不客氣,既然你要刻意挑起事端,那就別怪自己往你身上潑污水。

  「怎麼,若谷兄,是不是我們青檀書院得了冠軍,心裡不服氣,還打算讓君豫兄和文弱兄也鬧一回你心裡才舒坦,中間還有真長兄在呢,是不是希望三個來混戰一場?」

  黃尊素也沒想到馮紫英也知曉自己,有些訝然,難怪此人在京師城中名氣很大,都說經義文理盡皆粗淺,但是卻能位列二甲第九,果真不同凡響。

  侯恂沒想到馮紫英這廝簡直屬瘋狗的,這話鋒一轉就把自己給套了進去,一盆接一盆的污水往自己身上潑,弄得他手忙腳亂,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才好。

  「何人如此大膽,恩榮宴上也敢如此喧嘩?」坐在左面的文臣站了起來,厲聲道。

  禮部尚書李廷機,這也是個方正人物,不過拿齊永泰的話來說,方正過余就顯得剛愎了。

  席間頓時安靜下來,李廷機起身過來,目光嚴厲的在侯恂、馮紫英和王象春幾人身上逡巡,馮紫英幾人趕緊起身行禮。

  「爾等幾人,何事喧嘩?」李廷機目光最後鎖定馮紫英。

  馮紫英就知道這幾人裡邊李廷機肯定會找上自己,侯恂老爹是太常寺的,王象春父兄屆時進士,王家也是書香世家,自己武勳子弟,估計本來就難以入李廷機之眼,這不找自己找誰。

  他只能起身行禮,「尚書大人,本是無意言笑,未曾想到會驚擾大人,……」

  「無意言笑?言笑什麼?」李廷機卻不是好糊弄的人,引來周圍這麼多人關注,肯定是有什麼故事。

  馮紫英見混賴不過去,也只好把情況簡單的說了一遍。

  李廷機聽得馮紫英自稱不通詩文,臉色便更加不好看起來,冷冷的掃了馮紫英一眼,「你是說這首詩不是你所做?」

  「不是,的確是學生偶然所得記下來的,只不過今日正好季木兄說起了李杜二位,所以學生就應景拿來一用,不敢欺瞞大人。」

  馮紫英十分坦率而實誠的態度讓李廷機臉色稍微好看一些,但是他卻不可能如此輕易放過對方:「你既然是青檀書院學生,青檀書院名滿北地,你卻說你不通詩文,豈不是替你們青檀書院抹黑?」

  「大人,我不通詩文,嗯,只是說不擅長此道,並非目不識丁,……」

  馮紫英也有些惱了,難關齊師說此人清正過余,變成剛愎古板了。

  李廷機遊目四顧,最後收回目光,微一沉吟:「既如此,今日乃是皇上賜宴,你等喧嘩吵鬧,本官也不懲戒你,馮紫英,今科三百八十名進士盡皆於此,本官要你便當即贈言予這些你的同年們,作為臨別鼓勵他們日後立德立功立言。」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站立在當中的馮紫英身上,包括坐在主賓位的忠順親王和牛繼宗。

  馮紫英不知道自己這是哪裡得罪了這一位李尚書,居然會在恩榮宴上給自己來了這麼一出,莫不是這王象春所在王家和他有特殊關係,又或者是侯家與他相交莫逆?

  臨別贈言?我特麼怎麼會什麼離別贈言,好好想一想前世中寫在那留言簿上的詩句有哪些?

  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這些都是眾人皆知的詩句啊,自己念出來,還不得被人用唾沫淹死?

  徹底認慫,就說不會?只怕真的就要把青檀書院的牌子給砸了。

  這些詩句在這個時代用來臨別贈言,別說是別人的詩詞,就算是你自己的,也不合適。

  這年頭臨別贈言是要講求切合主旨寓意深刻的,一句話就是要符合這個時代的政治正確。

  馮紫英越發覺得自己這堅定不移的裝不通詩文是明智之舉,否則日後處處都是陷阱。

  只是今日這難關還得要過了才行啊。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馮紫英拱了拱手:「尚書大人,學生的確詩文不精,但既然大人如此垂愛我們青檀書院,那學生也只能勉力一試了。」

  李廷機也感覺到了馮紫英把青檀書院拉到了自己的對立面,略微有些後悔。

  齊永泰、官應震這些人都是士林大儒,不是好招惹的,還有喬應甲這些和青檀書院關係匪淺的,勢力不小。

  但是話已出口,他也不可能收回,只能硬挺著,微微點頭示意對方。

  「諸位同學,我等承蒙皇恩浩蕩,方有此良機,當此臨別之際,受尚書大人之托,即興贈言,望諸位同年共勉。」馮紫英沉吟了一下,才啟口道:「不看破義利關,何以為人;要識得忠孝字,才是讀書。」

  李廷機眼睛一亮,忍不住捋鬚沉吟。

  這兩句更像是對仗之詞,但是卻相當切合此時情景。

  這幫學子考中進士,很快就要踏上出仕授官之路,開啟仕途征程,作為禮部尚書,自己還在琢磨該如何提醒教導這幫學子,不要走歪了路,沒想到眼前此子的這兩句話卻是恁地應景!

  義利,忠孝,正好是做官所要講求的,大周是以孝知天下,而忠君更是不必說,重義輕利更是為官本色。

  果真是有些本事,還說自己不通詩文,這傢伙起碼對經義的領悟理解還是相當深的。

  坐在上首的忠順親王更是雙目炯炯,後面一句話簡直是經典。

  皇兄御極之前便是忠孝王,而眼前此子卻是來了一句要識得忠孝字,才是讀書,讀書便是要為皇兄讀書,天下讀書人盡如囊中,這個寓意太好了。

  堂中一干學子也都在細細品味馮紫英的這兩句話,越品也是越覺得有味道。

  馮紫英卻是真真捏了一把冷汗,他哪有這等本事搞什麼臨別贈言,還要切合立功立德立言這三不朽,純粹是湊巧碰上。

  這本是馮子材為廣西秀陽書院題字,他有些印象,覺得好像還比較貼合,所以靈機一動略微改了一下,便用了上來。

  果然,看起來效果不錯,起碼面前這位李尚書還微微頷首,這意味著應該算是過關了。

  李廷機終於點點頭:「不錯,不愧是青檀書院學子,甚合聖意。」

  說完李廷機便徑直回座。

  這個時候學子們才算是相互交頭接耳探討起來。

  「紫英,說得很好,算是為咱們青檀書院漲了一回臉!」坐在另一端的許獬提高聲音,刻意掃了一眼侯恂,淡淡地道:「看看還有誰不自量力想來挑戰我們青檀書院。」

  許獬多年前就以詩文名滿江南,這兩年又在京師讀書,更是名動天下,他敢這麼誇口,還真的沒有幾個敢去挑戰他。

  這一場恩榮宴便在有些詭異的氣氛下終於結束了。

  接下來的儀式過場頗多,比如賜練國事狀元冠帶朝服,賜進士每人黃金五錠,嗯,大概在五十兩左右,價值紋銀六百兩,但拿回家中便被母親專門珍藏起來,這是要作為傳家寶傳下去的。

  接著就是上上表謝恩,最後就是練國事帶著大傢伙兒一起謁國子監,謁先師廟,行釋菜禮,最後就是奉上家狀,修《進士登科錄》。

  越是這般繁瑣,越是能顯示朝廷對春闈大比的重視,也越是能證明這個進士之位來得有多麼不容易,馮紫英倒也能理解,不過這些繁文瑣節也讓人幾日都應付不完,弄得人雞犬不寧。

  恩榮宴上這一場風波也迅速在進士們和朝廷內的一些有心人那裡流傳開來,馮紫英不喜詩文,但卻能每每能以詩文稱雄的名頭也再一次獲得了映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4-18 09:55 A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20-4-18 10:04 AM 編輯

第一百九十一節 補償

  御書房。

  」陛下,忠順親王求見。」

  「老九來了?讓他進來吧。」永隆帝還在翻閱中書案上的文章,目光也沒抬。

  一陣橐橐的靴聲,「臣弟叩見皇兄。」

  「唔,坐吧。」永隆帝對自己這個同胞兄弟還是很親近的,示意賜座。

  早有內侍送來春凳,忠順親王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下,看見永隆帝仍然在孜孜不倦的翻閱奏摺,忍不住道:「皇兄還是需要注意休息,若是些許雜務,不妨交給內閣……」

  「哼,內閣那幫人可信麼?」永隆帝頭也不抬,「朕可沒有父皇那般閒適大氣的心境,……」

  「那也可以交給壽王……」話一出口,忠順親王就知道自己說錯了。

  果然,永隆帝抬起目光,「怎麼,張弛又在你面前說什麼了?」

  張弛就是壽王的名字。

  忠順親王暗自懊悔,永隆帝最反感他自己幾個兒子和皇室宗親與勳貴結交,倒是很支持這些個皇子們和文臣交好。

  不過壽王一直和忠順親王很親善,永隆帝也知道,對於自己這個嫡親弟弟,永隆帝還是比較放心的,但也知道自己幾個兒子想要借助忠順親王在自己心中穩固地位,畢竟自己到現在也沒立太子。

  「皇兄誤會了,壽王前日裡來我府上,說皇兄這段時間以為春闈會試殿試殫精竭慮,有些辛苦,擔心皇兄身體,……」忠順親王感激解釋道。

  「哼,朕的身體朕自己清楚,……」永隆帝臉色稍稍和緩一些,「不過張弛孝心有嘉,朕知道了。」

  「看皇兄心情好像還不錯,前日臣弟送上了這副對仗,……」忠順親王見永隆帝心情還算不錯,便也撿些讓人愉悅的話題來。

  「嗯,沒想到這恩榮宴居然還有這樣一場風波,沒想到李廷機這臨別贈言,居然還能弄出這樣一樁事兒來,不過朕很喜歡這副對仗之言。」永隆帝表情微笑起來,「不看破義利關,何以為人;要識得忠孝字,才是讀書。說得很好,天下讀書人便當如此,文字樸實,甚合朕心。」

  這忠孝二字的確擊中了永隆帝的心,而且得讀書二字,更是寓意深刻,掌握天下讀書人,便是掌握了天下,這份意境委實合意。

  雖說這文字也粗淺了一些,但是那不重要,關鍵在於寓意。

  「皇兄,此子便是那撰文者吧?」前些日子永隆帝也在書房中交給義忠親王看了一篇文章,沒署名,應該是禮部謄錄送上來的,應當就是今科士子所作,文字淺顯,但是內容卻很豐富,義忠親王感覺應該是抓住了自己皇兄當下的心境,所以才會交給自己。

  「嗯,就是一人,你也該知道此子是誰了吧?」永隆帝點點頭。

  「臣弟現在已經知道了,便是那馮秦的侄子。」義忠親王臉上露出回憶的神色,「呼倫塞一戰,乃是臣弟最驚心動魄的經歷,若非那馮秦拚死力戰來救,皇兄固然洪福齊天,不過臣弟只怕就沒那麼幸運了,……」

  「哼,哪有那麼多洪福?若非那馮秦拚死來救,你我兄弟二人恐怕真的就要身遭不測了。」永隆帝臉上露出陰冷之色,「到現在朕都還在懷疑那一戰,怎麼就那麼巧,你我兄弟二人經行巡邊之事何等隱秘,為何卻正好遇上了韃靼寇邊遊騎主力?」

  忠順親王悚然一驚,趕緊道:「皇兄,此事已過了十多年,其中許多事情也難以查明,不宜再翻,莫要再起風波。」

  「哼,朕知道。」永隆帝擺擺手,「朕不會如此不智,只是這麼些年來,一直存疑在心,如鯁在喉,不吐不快罷了。那一戰馮秦戰死,加之馮秦又無後嗣,其弟未能襲爵,怕是馮家心中也頗有怨言。」

  忠順親王也知道當時情形,那還是父皇秉政其間,本來武勳太多就讓朝廷有些複雜不起,就有意清理一批武勳,這等絕嗣武勳,自然就不能襲爵,雖然有兄弟,但是按照當初大周慣例也是要子嗣才能襲爵,否則就要由特旨才能襲爵。

  當時父皇只讓其弟馮漢接任大同鎮總兵,卻沒有讓馮漢襲爵雲川伯,後來馮漢在大同總兵任上病重,也曾上書朝廷請求襲爵,朝廷也曾擬議讓馮漢襲爵,但尚未等到旨意下來,馮漢便病歿,再後來就是馮唐接任,朝廷就只給了一個雜號的神武將軍,雲川伯的爵位襲爵一事便無人再提。

  忠順親王也默然無語。

  人家一家要嘛戰死,要嘛病歿任上,朝廷卻為了節省那點兒俸祿,還打這些小心思,未免太讓人心寒,而這等在京師城中一個個安享富貴者卻還能襲爵,這如何能讓在邊地奮戰的武勳心安?

  「此事是朝廷做得差了,便是父皇面前,朕也敢這般說。」沉寂了一會兒,永隆帝才沉吟著道:「馮秦忠心報國,馬革裹屍,朕有意追授其呼倫侯。」

  大周忠、義、孝、壽等字一般是皇室專用,輕易不授,所以一般武勳授勳名字都是選地點。

  而當初雲川伯,這個雲川也是當年馮家在跟隨太祖打江山時一戰的一個地名,因為馮家因此一戰而成名,所以本朝定國之後便封了雲川伯,只不過馮氏一族一直在邊地征戰,因軍功襲爵而未降襲,一直到馮秦馮漢時才出了這麼一樁事兒。

  忠順親王吃了一驚,追授呼倫侯那是意味著有意讓馮家人襲爵了,屆時只需一份特旨,便可襲爵。

  問題是馮家好像一門三房大房二房都是絕嗣,而三房只有馮紫英一個人,而且現在考中二甲進士,明顯是要走文官道路,不可能再去襲爵這個呼倫侯了吧?

  除非馮家在老家原籍遠房裡去尋一子弟來襲爵,但這明顯不可能。

  不過這些都是馮家自己的事兒了,朝廷之需要表明這樣一個姿態,安撫一下還在榆林戍邊的馮唐和當下考中二甲進士的馮紫英便可。

  「皇上此番心意,馮家必定感激不盡。」忠順親王趕緊道。

  「朕倒不需要他們感激,只是覺得這本來就是朝廷欠人家的,這麼拖了一二十年,有些虧欠人家了。」永隆帝心情不錯,「這個馮唐沒想到武人一個,居然能生出這樣一個好兒子,倒是讓人驚奇。」

  「嘿嘿,皇兄這般誇讚,臣弟倒是有些心動,……」忠順親王話剛一出口,便被永隆帝打斷:「老九,此事不必再提,朕那幾個侄女你還是留著找別家吧,這馮紫英朕還有用,莫要壞了規矩。」

  大周雖然沒有明確規制不允許駙馬參政,但是文官群體是極其厭惡皇室宗親和外戚參政的,所以大周歷來都是你要娶了公主郡主,基本上就意味著你只能幹點兒閒職了,六部、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就別來了,可以去宗人府去幹幹。

  忠順親王嘿嘿幾聲,也就不再多言。

  其實他也知道,人家剛中了二甲進士,怎麼可能找你皇室宗親?那豈不是自斷仕途?便是公主恐怕人家也不會幹。

  嗯,準確的說,只要是考中進士便無人願意娶皇室宗親,如果是舉人倒是有可能。

  不過也由此能看出皇上對這個馮家子的看重,忠順親王心中也在琢磨,若是有機會倒是可以好好見一見。

  壽王成日裡在自己面前賣好,自己倒是需要提點一下,與其在自己這裡花費心思,不如好好去結交一番這些未來前程遠大的士子,就怕這些眼高於頂的進士們未必願意和這些皇子們結交。

  「老大那邊可有什麼動靜?」言歸正傳,永隆帝也收拾起了諸般心思,步入正題。

  「還算安分。」忠順親王遲疑了一下,「不過張彌那小子這段時間卻頗為活躍,走家串戶,牛繼宗、柳芳那裡都有往來,而且近期也與陳道先之子陳也俊來往密切,嗯,水溶近日邀約穆檀一敘,穆檀託病未去。」

  張彌是義忠親王世子,也是一直跟隨元熙帝讀書的小字輩,據說文采風流,詩詞歌賦頗有造詣,在京師士人中也頗有好評。

  「唔,老大倒是生了一個好兒子,不過吟吟詩作作畫不好麼?當個富貴閒人一輩子,也是樂事啊。」

  永隆帝輕輕哼了一聲,這老大讓自己這個兒子出面各種折騰意欲何為,他何嘗不知?

  可是知道了又能如何?難道自己還能不讓此子去與這些士子們結交?

  可恨自己幾個兒子中都沒有能與這張彌文才相匹敵的,這要去便是東施效顰了。

  「就怕大哥意猶未盡啊。」忠順親王也是淡淡一笑,「總有些人貪不知足,這其實沒什麼,只要父皇……」

  「行了,不要多說,父皇有父皇的心思,咱們做兒子的,只要各在其位,各司其責,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就好了,父皇他老人家年齡大了,有些事情也就不必驚擾他了。」

  永隆帝打斷自己弟弟的話頭,這等話題就不必再繼續下去了,他自有打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4-18 08:23 PM

第一百九十二節 邊患

  榆林城。

  「恭喜將軍!」尤世功率領自己兩個弟弟尤世威、尤世祿抱拳一禮,送上自己的賀禮。

  馮唐滿臉春風,笑意盈面,擺了擺手,「世功,你們三兄弟就不必多禮了。」

  「欸,將軍此言差矣,世兄能高中二甲進士,也是我等邊鎮子弟的榮光,理當祝賀,日後世兄怕是還要擔當重任,對我等邊地軍人亦有好處啊。」

  尤世功已經在馮唐的力薦下升任榆林鎮中路參將,負責榆林鎮中路鎮守,駐地波羅堡,其二弟尤世威也已經接任守備。

  他三兄弟在馮唐接任了榆林鎮鎮守總兵之後迅速投靠了馮唐,而馮唐也利用其三兄弟有意結好榆林本地軍將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加之本身榆林鎮亦有從大同鎮調過來的熟悉軍將,所以馮唐在較短時間內就已經牢牢控制住了榆林鎮。

  正是在這等情況下,馮唐也才敢有一系列的動作,連續對鎮內一些和塞外韃靼人眉來眼去的豪商家族採取動作,收穫不小。

  不過馮唐也很清楚自己在榆林還屬於外來戶,遠無法像大同那樣如臂指使,還需要和尤氏兄弟這樣的地頭蛇交好關係。

  所以他在幾次清繳之後所獲軍資銀兩的獎賞上也是極為大方,自己幾乎不取,而是全數交給下屬各路參將與守備,這也贏得了這下邊一干武將的極大歡心。

  這榆林鎮歷來就窮苦,而每每外地新任來的鎮守總兵都是抱著大撈一把好去京師城中賄賂上官以便儘早調離這榆林鎮,真正到這個位置的武將都是瞅著大同、宣府、薊鎮、山西這樣的鎮守總兵位置去的。

  像九邊之中,榆林鎮也只是比寧夏、甘肅略好,甚至還不及固原,固原雖窮,但是畢竟在在後方,不至於直接面對韃靼鐵騎。

  「呵呵,那就多些世功的吉言了。」馮唐心情極佳。

  考中進士和二甲進士的消息幾乎是腳跟著腳到的,先前對考中進士馮唐就相當滿足了,沒想到後來居然在殿試中還有更佳表現,一下子闖入二甲第九,這簡直讓馮唐喜出望外。

  在獲知鎮守總兵官的嫡子考中二甲進士的消息之後,下邊一干武將們都是紛紛來賀,送上厚禮。

  不過馮唐現在和以往也有些不同了,尤其是在獲知自己兒子中了進士之後就更加小心,兒子未來前程肯定不止於自己這樣一個鎮守總兵官,六部堂上官乃至入閣都大有機會,所以他現在對這等原本心安理得收下的禮物也就有了選擇。

  在獲知這些下屬要來道賀時,也再三告誡下屬不得厚禮,若有哪怕是不好不收,也會想辦法回禮。

  不過馮唐也知道若是自己什麼禮都不收,只怕自己是在這榆林鎮混不下去的,所以他很好的控制了一個度,而且也絕不以收禮多少來衡量下屬功績,而是以戰績、威信與對軍隊控制力和對自己忠誠度等幾個要素來權衡提拔武將。

  像尤氏兄弟就是一個典型,有戰績,威信高,對自己本部控制力強,加上原來又有了這層淵源,所以他也就不遺餘力的推薦,甚至不惜動用自己的一些人脈關係,所以才有尤世功迅速提拔為西路參將,尤世威提拔為守備,這也讓尤氏兄弟死心塌地的追隨馮唐。

  當然馮氏家族在大同的良好口碑也是一方面,若沒有這層因素,榆林鎮這些窮哈哈武將們也不會如此快的就接受了馮唐。

  對於眾將來賀,馮唐自然也要感謝一番,大擺宴席,款待眾將。

  「你說寧夏衛那邊不靖?」聽聞這話,原本還有幾分酒意的馮唐立時就醒了,「何出此言?」

  來報的西路參將賀世賢,這也是榆林本地武將,此人與馮唐在大同的舊部曹文詔素來相熟,關係緊密,在馮唐擔任榆林鎮守總兵官之後也是第一個投靠馮唐的,甚至比尤氏兄弟更早。

  馮唐也有意讓其出任協守副總兵,來協助自己策應本鎮和鄰鎮防禦,不過這個協守副總兵已經是從三品的武將了,不是馮唐輕易能運作下來的,還需要一番手腳。

  但這對於賀世賢來說已經是難得機遇了,他從未想過自己還能有望爬上副總兵這一級別的武將,要知道副總兵距離總兵這等高級武將已經只有一線之隔,所以他對於馮唐也是感恩戴德,就差點兒發誓表忠心了。

  馮唐也知道論本事,賀世賢比起尤世功兄弟來是要略遜的,但是此人勝在勤勉忠誠,加之在西面諸堡擔任過千總和守備,人熟地熟,威信也有,與西面寧夏衛那邊也十分熟悉,加之現在也算得上是自己的嫡系,所以也很倚重。

  「寧夏鎮那邊這幾年鎮守總兵換得太平凡了,而且許多鎮將都年齡大了致仕,新來的鎮將要嘛是甘肅鎮過來的,要嘛是固原鎮過去的,所以他們本地鎮將情緒不高,而起將軍應該知道寧夏鎮中蒙古將領也是不少,他們和咱們這邊的帶兵不太一樣,私養大批奴兵私兵,又與河套那邊的韃靼人一直有往來,……」

  「你是說這些蒙古人和河套韃靼人有意裡應外合?」馮唐下了一大跳,他還真沒怎麼瞭解過寧夏鎮那邊的情形,這個時候被賀世賢這麼一說嚇出一身冷汗。

  這寧夏鎮和榆林衛唇齒相依,一旦出事,整個西北戰線就算是崩了,就算是現在河套的蒙古諸部還處於喘息階段,真要遇到這種機會,鐵定要進來撈一把的。

  「呃,那倒不至於,只是覺得寧夏鎮蒙古將領驕橫,而本鎮武將無心武事,而且由於連續多年欠餉,這鎮內逃兵甚多,相比之下蒙古將領卻因為蓄養大量奴兵,屬下覺得這種太阿倒持,就有點兒……」

  賀世賢也形容不出來這種感覺。

  馮唐穩了穩心思,沉吟了半晌才道:「那石光玨可曾覺察?」

  「屬下觀石大人並無意在寧夏鎮久留,所以……」搖了搖頭,賀世賢苦笑。

  石光玨是繕國公石家子弟,與石光珠是堂兄弟,在馮唐謀到榆林鎮總兵之後,這石家據說也是費盡心機花費了不下十萬兩銀子才算替石光玨弄到了這個寧夏鎮鎮守總兵的位置。

  只不過石光玨以前只在京營混過,從無在邊軍中經歷,這也引起了兵部左侍郎張景秋的堅決反對,但蕭大亨堅決支持,而且又有太上皇的意圖在裡邊,最後石光玨才算是弄到了這個位置。

  花了十萬兩才弄到這個位置,自然要想盡一切辦法撈回來,而寧夏鎮又是一個比榆林鎮還苦寒的所在,加之又是與韃靼人接壤的地方,所以石光玨也是撈錢不顧手段,這個情況馮唐也早就有所耳聞。

  這就有些棘手了。

  這石光玨現在只顧撈錢,不管其他,但也許明年他就走人了,到時候丟下的爛攤子就只有後任總兵來攤上了。

  關鍵是這種爛攤子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收拾得下來的,換了一個稍微弱一點兒的總兵,弄不好這火就要燒在這後任上。

  問題是這寧夏鎮與榆林鎮唇齒相依,一旦出了問題,這榆林鎮是絕對跑不掉的。

  只是現在該怎麼辦?去信提醒石光玨?恐怕不但不會被接受,而且還要招惹一身是非,你馮唐又不是三邊總督,你有什麼資格去過問鄰鎮事務?

  去信兵部反映?現在還是蕭大亨擔任兵部尚書,哪怕都知道他這個兵部尚書已經早就該免了,但是現在還沒免,那他就是尚書,這個時候去信只會招來小鞋穿。

  「世賢,現在那邊情況有多嚴重,你估計會如果要出亂子,會是什麼時候?」馮唐也知道自己這種問題問得有點兒過分,但他卻不能不問。

  寧夏鎮內部問題有多嚴重,恐怕外界是很難評判的,而且什麼時候出亂子那也是無數必然還得要有一個偶然性因素,或者說火引子給引發才可能爆發。

  也許就是下一個月,也許就是兩三年都未必能爆發,但是一旦爆發可能就不可收拾。

  「將軍,這種事情沒法說,根據屬下瞭解,如果沒有大的其他意外,估計這麼拖下去還是能拖兩三年的,但就怕有什麼意外,比如韃靼人那邊,又比如遭遇缺糧,……」賀世賢也不敢確定。

  馮唐站起身來,在堂上走了兩圈,終於下定決心,恐怕必要的準備還是要做的,否則一旦出現狀況,自己這邊是首當其衝,指望甘肅鎮和固原鎮還不如靠自己心裡踏實一些。

  「世賢,你回去多派探子到寧夏鎮那邊去打探,另外你把兵力向後撤一部分到甜水堡和三山堡,防範於未然,河套這邊我安排人注意,另外我讓世功把中路兵馬向新興堡和永濟堡這邊集中,減輕你北面壓力,……」

  賀世賢吃了一驚,「那大人,世功這中路就敞開了,萬一韃靼人南犯……」

  「我把東路兵力壓到保寧堡、威武堡、魚河堡一線,幫助世功穩住局面,先搞一搞造造勢,另外請山西鎮那邊在老牛灣和羅圈堡策應一下,問題不大。」馮唐人脈這個時候就能顯現出來,可以協調山西鎮那邊幫忙分擔壓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4-18 11:39 PM

第一百九十三節 心中英雄

  馮唐之所以如此重視寧夏這邊的局勢,蓋因自己兒子在給自己的來信中專門和自己提到過寧夏鎮的風險。

  馮紫英在來信中就特意提到過雖然目前大周的軍事壓力開始逐漸向遼東轉移,但是韃靼人的威脅始終不能消除,甚至在某些特殊情況下還會爆發出來,所以也提醒他一定要小心隔壁的寧夏鎮可能出現嘩變、兵變甚至叛亂的風險。

  馮紫英在信中還特別提到要主要寧夏鎮蒙古軍將那邊和韃靼人的勾連情況。

  稱這個消息是來自兵部職方司和龍禁尉的一些線報,但因為涉及到兵部和五軍都督府乃至陝西都司,所以很多情報都被壓了下來,他也是通過一些渠道才瞭解到的。

  馮唐自然對自己兒子的來信確信不疑。

  自己兒子這兩年裡的妖孽表現已經讓他心服口服,而且馮紫英還專門提到了兵部職方司的主事耿如杞本身就是東昌府人,龍禁尉那邊自己兒子也有門道,兒子這麼強調,自然是感受到了其中危險。

  所以賀世賢這麼一來說,立即就讓他緊張起來了。

  寧夏鎮一旦亂起來,只怕整個三邊四鎮都要受到牽連,而且當下三邊四鎮中除了榆林鎮在自己的全力梳理經營下還算勉強具備一定的戰鬥力,其他三鎮都稱得上破敗不堪,根本經不起一場戰爭。

  也幸虧現在河套的韃靼人也因為三娘子身體欠佳,內部爭鬥加劇,加上左翼的林丹汗即位之後開始有所動作,所以才勉強維持了這種和平狀態,一旦這個平衡被打破,那就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模樣。

  賀世賢離開之後,馮唐就立即招來了尤氏兄弟,把賀世賢提到的情況做了介紹,尤氏兄弟不但不擔心,反倒是格外興奮。

  一旦寧夏鎮出了亂子,那麼首當其衝去要接戰的就是周邊三鎮,而甘肅鎮和固原鎮的戰鬥力他們都清楚,所以這也就該是榆林鎮的將士們立功的時候了。

  看見尤世功三兄弟的態度,馮唐也是無語。

  這就是擔當一方的高級將領和中級將領看問題的不同角度,自己需要考慮榆林鎮是否經得起折騰,而且就算是打完仗也要考慮日後日子怎麼過,但是像尤世功幾兄弟就只關心能不能打仗,如何打贏,其他就不是他們操心的事情了。

  好在現在寧夏鎮那邊也只是還有一個苗頭,還有一些時間可以預做準備,當然還只能以其他理由來做準備,也幸虧現在朝廷還只設了宣大總督和薊遼總督,三邊總督遲遲未定,否則自己這番軍事調動還真的不好解釋。

  *******

  紫鵑悄悄走進房間,看著小姐仍然拿著書一動不動,但是目光卻望著窗外,忍不住在心中嘆了一口氣,小心的走近。

  似乎是感受到了有人,黛玉扭過頭來,看見是紫鵑,這才嗔怪的蹙眉:「死丫頭,鬼鬼祟祟的幹什麼?」

  「奴婢是看小姐想事情出神,所以才不忍心打斷小姐的思念嘛。」紫鵑和黛玉的關係已經親如姊妹,忍不住打趣一下黛玉。

  黛玉臉唰的一下子就紅了起來,站起身來,就要撕紫鵑的嘴,逗得紫鵑東躲西藏:「小姐,婢子錯了,不該說小姐心事,……」

  「你還胡說,你還胡說,……」黛玉越發急了,「死丫頭,你現在是越來越放肆了,真當我收拾不了你麼?趕明兒我回老祖宗,把你退回去,……」

  「小姐才不忍心把奴婢退回去呢,再說了,退回去誰替小姐聯繫呢?」紫鵑躲過黛玉的「魔爪」,笑嘻嘻站在黛玉身後,替黛玉拿過一件披風披在背上,「小姐,你可要小心身子,馮大爺的鍛鍊法子還是有些好處的,你可得要一直堅持下去。」

  「啊?你聯繫上了?誰?」黛玉忍不住「啊」了一聲,目光裡多了幾分急切、歡喜和期盼。

  「雲裳囉,馮大爺這兩日都忙著一會兒參加恩榮宴,一會兒要去鴻臚寺聯繫謝恩禮儀,然後就是謝恩了,還要卻謁先師廟什麼的,天天都在外邊,婢子都去了兩次了都沒見著人,只有雲裳在,我也把話帶給雲裳了,……」

  紫鵑寬慰著自家小姐。

  「馮大爺這一次中了二甲進士,那馮府上下都要歡喜瘋了,喜氣洋洋的,婢子上門正好遇到了那位段姨娘,還給了婢子兩顆金瓜子兒呢。」紫鵑把手伸開,兩顆明晃晃的金瓜子兒,「早知道婢子就有事兒沒事兒去遛遛,或者讓雪雁和春纖也去,反正他們馮家有錢,……」

  「少在那裡出餿主意。」黛玉沒好氣地道:「馮大哥這段時間太忙了,等過了這兩天就好了,不過他考中二甲進士之後,肯定來祝賀和拜會的客人也會很多,不知道他會不會像上次考中舉人那樣也要慶賀一下,……」

  「可別再慶賀了,要不大老爺再去一次,回來可能就真的要瘋了。」紫鵑最後一句小聲道。

  林黛玉忍不住瞪了紫鵑一眼,再說大舅舅不爭氣,但是畢竟還是自己舅舅。

  不過上一回回來,大舅舅就在府裡上下都說馮府通過這一次祝賀酒席,撈了多少銀子如何如何,又埋怨府裡邊讓自己送的禮物寒磣了,害得他沒面子了,總而言之一陣埋汰人。

  「二老爺倒是又去請了馮大爺,但是好像馮大爺說暫時不能過來,說沒有時間。」紫鵑知道小姐想知道一些什麼消息,「璉二爺倒是去登門拜會了,說見到了馮大爺,但是來馮大爺家裡人很多,所以他也沒呆多久,……」

  黛玉有些黯然,自己沒法隨便出門,就算是紫鵑出門也要找各種藉口,自己想要見一面馮大哥現在都不容易。

  「」聽說寶二爺也打算去馮大爺府上拜會,……」

  黛玉一愣,「怎麼寶二哥也要去馮大爺那裡?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聽說是寶二爺前幾日一直在家躺著,精神不好,但也沒生病,就是沒精神,成日躺在床上發呆,都把襲人、媚人他們給嚇倒了,太太和老祖宗都有些著急,也請了太醫來看,但太醫也說沒什麼毛病,就是心火過甚,調養一下就好了,也就這一兩日精神不知道怎麼就好起來了,說要到馮大爺府上去,……」

  ********

  「你也要去?」賈寶玉大吃一驚,上下打量著對方,「你怎麼去?你瘋了?老祖宗知道了,還不得剝了我的皮?」

  「嘻嘻,你不說,我不說,我們身邊誰敢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還能有誰知道?難道那馮家大哥也是一個多嘴饒舌的人?你們不是都說他英雄過人麼?我就想看看他究竟有多麼英雄,文能安邦,武能定國?」

  史湘雲笑嘻嘻的道:「二哥哥,你就帶我去一趟嘛,成日裡在府裡蹩著,寶姐姐和林姐姐都不出門,好像她們都有心事,還有二姐姐和探丫頭這兩天好像也有些精神不振,還不都是前兩日被你生病給害得,……」

  「不行,我可不敢帶你出去,你一個姑娘家怎麼能和我到馮大哥那裡去,萬一被人知道了,那可不得了,……」賈寶玉連連搖頭。

  「那你等著。」史湘雲詭秘的一笑,然後跑了出去,賈寶玉也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一炷香功夫,只見從外邊走進來一個少年郎,摺扇呼啦一聲打開,輕輕搖動:「這裡可是神武將軍馮府,小弟久仰紫英兄長大名,今日特地來拜會,勞煩這位大哥通報一聲,這是小弟的帖子,就說金陵史湘雲求見。」

  賈寶玉眼睛一亮,眼前的史湘雲一身藍色儒衫,輕袍博帶,手中摺扇玩得相當順溜,那舉手投足也是相當瀟灑自如。

  「怎麼樣,寶二哥,這樣出去沒問題吧?那馮大哥肯定看不出來吧?你就說我是你們金陵來的老家親戚,所以就順便帶來讓我見見世面了。」史湘雲見把賈寶玉給震住了,格外得意。

  「還是不行,就我們兩個出門,還是去馮大哥家,若是老爺太太知道了,我脫不了干係。」賈寶玉連連搖頭。

  「那我們就不說去馮家大哥府上不就行了?前日裡探丫頭也在說馮大哥幫了寶二哥許多,都該感謝一下馮大哥,不如我們把探丫頭和林姐姐都叫上,都學著我這樣,就說去護國寺敬香,嗯,就說我們去護國寺敬香,你去馮大哥家裡,順路,……」

  賈寶玉本來就是一個好玩的性子,見史湘雲這一身男扮女裝格外英武動人,不知道林妹妹穿上男裝又該是一個什麼樣,心裡也是一熱,「那行,你把林妹妹和三妹妹叫上,就說是去寺裡燒香,不過這馬車……」

  「難道寶二哥連下邊人都喊不住?」史湘雲大大咧咧的道:「寶二哥你都十三歲的人了,難道還不敢單獨出門?」

  本來就因為馮紫英的表現而受了刺激,再被史湘雲這一激,賈寶玉便一咬牙應承下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4-19 04:32 PM

第一百九十四節 群雌

  馮紫英把張瑾送到了大門外。

  張瑾親自登門道賀,不得不讓他重視。

  大周龍禁尉和前明錦衣衛還是略有不同的,雖然現在民間都還是以錦衣衛來稱呼龍禁尉,但是龍禁尉其實並不能像前明錦衣衛那樣隨意行使詔獄大權。

  而文官群體對龍禁尉一直盯得很緊,甚至都察院便有幾名御史是專門負責盯住龍禁尉的,一旦有風吹草動,便會跳出來狂噴。

  換句話說,如果不是等到皇帝的全力支持,對於科舉出身的文官,尤其是四品以上的文官,龍禁尉還是保持著相對謹慎,除非有比較切實的把握和證據,否則不會輕易動。

  按照都察院的說法,要動文官可以,只能是他們士林文官自己來動,那就是都察院,其他人,不管是你刑部還是龍禁尉,都得要悠著點兒,只有都察院開啟了彈劾模式之後,你刑部也還,大理寺也好,龍禁尉也好,才能跟進。

  但對於一般的勳貴、武官和雜科出身的官吏以及民間普通民眾,龍禁尉就沒有那麼忌諱了,其權力也可以放大到極限。

  馮紫英並不懼怕龍禁尉。

  事實上在自己考中二甲進士之後,龍禁尉基本上就不太可能隨意動自己了,當然前提是自己沒有大問題。

  但是龍禁尉的權責範圍並不僅僅侷限於對官員百姓的監督上,他們還有另外一個領域的權力,那就是刺探地方乃至域外的軍情政情,這才是馮紫英很看重的。

  按照兵部職方司耿如杞的說法,在壬辰倭亂的時候,龍禁尉是發揮了相當重要的作用的,但是這幾年,特別是從壬辰倭亂結束,也就是元熙三十六年後,隨著太上皇怠政之勢日益明顯,龍禁尉也就隨之鬆散下來,不復有以前的雄風。

  而在太上皇退而不退,永隆帝登基之後,龍禁尉的交接也出現了一些混亂,至今仍然沒有理順,所以龍禁尉的權力和實力都受到很大的削弱。

  現在的龍禁尉仍然處於一個相當尷尬的交接調整期,而且這個交接調整期似乎還有無限拖下去的跡象。

  正是在這種情形下,張瑾也對與龍禁尉關係一直不錯的馮紫英如此看重上心。

  不僅僅是馮紫英考中了一個二甲進士那麼簡單,二甲進士每科都有一百多號,龍禁尉還不至於對每個二甲進士都如此看重。

  關鍵在於馮紫英已經上達天聽,連皇上都很欣賞,馮紫英背後還有吏部左侍郎和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這兩尊大神。

  更為重要的是馮紫英不像其他士林文臣那樣對龍禁尉諸般輕視厭惡,甚至還願意主動接觸和合作,這就讓龍禁尉覺得終於在這個群體中找到了一個可以互動的對象。

  上一次參加慶賀宴還可以說是馮紫英邀請,而這一次登門甚至都沒等到張瑾主動出擊,自己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指揮同知盧嵩便主動暗示張瑾應該主動去把這條線續起來。

  所以張瑾也才有了這一遭。

  馮紫英可沒有尋常士人文官那麼多講究,對他來說,誰有用有價值,這才是最值得考量的。

  張瑾此人沉穩務實,且沒有其他龍禁尉身上那麼多惡劣習氣,所以他很願意和此人結交,甚至願意進行一些合作。

  而張瑾也的確幫了馮紫英一些忙,比如像寧夏鎮那邊的局勢和當初臨清時倭人探子的去向問題,張瑾都還是幫了一些忙。

  所以他也專門把張瑾送到了大門外,換了其他士林文人是絕不可能送一個龍禁尉千戶到大門上的,甚至很多自命清高的文臣是以和龍禁尉結交為恥的。

  送走了張瑾,馮紫英正欲進門,卻看見兩輛馬車過來,停在了角門處,看樣子也是像來自己府上的,只是這兩輛馬車看上去恁地面熟,倒像是榮國府的。

  不過賈璉已經來過了,這還能有誰來拜會自己,總不會是賈赦、賈政親自來吧?那自己可當不起。

  正好奇間,卻見賈寶玉和另外一個少年郎已經從車上跳了下來。

  「馮大哥。」賈寶玉先上來見禮,馮紫英笑了起來,「我道是誰,原來是寶玉啊,這一位是……」

  馮紫英還沒有反應過來,看眼前少年郎要比賈寶玉矮一頭,唇紅齒白,眉目如畫,倒是頗有一番英氣,大咧咧的向自己行了一禮:「金陵史湘雲,見過馮大哥。」

  馮紫英大吃一驚,史湘雲?上下打量一番,可不是麼,這分明就是一個雛兒,居然還男扮女裝起來了?

  趕緊環顧四周,馮紫英便小聲埋怨起來:「寶玉,你怎麼也這般荒唐起來,史家妹妹怎麼也這麼調皮?」

  「馮大哥,不管二哥哥,是小妹自己要來的,嘻嘻,林姐姐和三姐姐也換了男裝,就在車上。」

  史湘雲很是為自己攛掇出這麼一出得意,一隻手叉腰,一隻手搖動摺扇,很有點兒風流倜儻俏郎君的架勢。

  馮紫英更是吃驚,連忙望過去。

  果然那車前布簾拉開一條縫,不是那林黛玉和賈探春還能是誰?不用說後邊就是幾個丫鬟小廝了。

  史湘雲的豪爽大氣其實是很符合馮紫英的喜好的,全無尋常女子那般忸怩,第一次見面就能大大方方和自己打招呼,也沒有其他人那幫仰視豔羨之意,這等性子也很讓馮紫英喜歡。

  見這等情形,馮紫英便不敢再外耽擱了,若是被人傳了出去,只怕這幾個丫頭的名聲都要不好聽了。

  馮紫英一揮手進門趕緊讓角門上的僕人把角門打開,放兩輛馬車進門,一直到了自己小院門口,這才讓一干人趕緊下車,直接進了小院。

  還是史湘雲瀟灑,居然和寶玉一道與馮紫英大模大樣的步行進院。

  一直到一干人進了自己小院,馮紫英這才鬆了一口氣,好在這段時間登門拜訪的人太多,家裡邊人也已經習慣了,有時候也有車進院子,但是拉到這自己小院門口,還是第一遭。

  在小院門口,黛玉和探春才下來,看著史湘雲大大咧咧的和馮紫英一路走一路說,兩個丫頭都有些羨慕這雲丫頭大膽,還是第一次和馮大哥見面呢,就這般不見外。

  馮紫英也是一路批評著賈寶玉,雖然史湘雲把責任攬過去,但是誰都知道這等事情,賈府裡邊沒有他這位寶二爺開口,怎麼可能派得出兩輛車來?

  「馮大哥,林妹妹和三妹妹都不是外人,雲妹妹你也見過了,小弟倒是覺得雲妹妹這性子肯定和你相投,……」賈寶玉也不太服氣,「你在咱們府裡也都見過她們多次了,……」

  「那能一樣麼?那是在你們府裡邊兒,沒外人,還有你們家長輩在場,你這帶著一大幫子妹妹出門,還男扮女裝,你就沒想過幾個姑娘以後的名聲?真的想回去之後又被政世叔板子侍候啊?」

  馮紫英這話一出口,賈寶玉立即慫了,他已經是對自己老爹的板子有了陰影,想到那大板子下來,自己屁股就隱隱坐疼,下意識的就想夾緊。

  一直到進了院子,馮紫英這才說那幾個跟隨著的丫鬟:「襲人,紫鵑,侍書,你們幾個怎麼也不勸勸寶玉和自己小姐,這丫頭我還沒見過,……」

  「奴婢翠縷見過馮大爺,老祖宗把奴婢指給大姑娘,……」那女孩子倒是生得靈性,個子嬌小,一雙妙目更是靈動坦率。

  「哦,看來史家妹妹是也要在老太君身邊常住了,這樣可好,林妹妹和三妹妹就又多了一個伴兒。」馮紫英沒想到史湘雲現在是提前到賈府長住了,估計史家那邊也的確讓這個性子豪爽的姑娘受夠了夾磨,才逃到賈府來躲難了。

  「馮大爺可是冤枉了我們,主子們要做的事兒,奴婢們也只能勸一勸,若是主子們拿定了主意,奴婢們也只能水裡火裡陪著去就是了。」

  看見這圓臉丫頭陪著笑臉解釋,而且這番話說來也是有理有據,忠義有加,馮紫英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個寶玉身邊的大丫頭。

  「襲人,你這張嘴可真是巧,把啥話都說完了,竟然讓我無言以對,難怪寶玉這麼喜歡你,紫鵑,侍書,翠縷,雲裳,你們幾個丫頭,都學著點兒,這才是當家人的模樣,……」

  一句話就把襲人給弄得臉紅耳赤,連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

  賈寶玉還是只知道站在那裡咧著大嘴傻笑,襲人又驚又羞又嚇,趕緊又是一禮,顫聲道:「馮大爺可千萬莫這般說,若是被老爺太太聽見了,那婢子就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有那麼誇張麼?」馮紫英逗樂著這個對寶玉忠心耿耿的丫鬟道:「這可是我府上,這屋裡誰會去亂傳?真要有啥,在賈府裡邊待不下去了,到我府裡來,正好我母親說要從大同、揚州買一批小丫鬟回來,你來給她們當老師,好好教教她們怎麼做事兒,寶玉,你放手不放手?不行我就去找政世叔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